倪彩是被杜娟的电话叫醒的。
“肯定把你吵醒了吧?”凌晨3:50,这句话显然是杜娟在客套。
“说吧。我还闭着眼呢?”
“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好!”听杜娟这么说,倪彩生气都不知怎么生。
二人沉默了两分钟。
“彩,你那边进行的怎么样?”杜娟问。
“怎么说呢?”倪彩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么说吧。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而实际上,可能是不顺利。”
“这是几点钟啊!你都能这么哲学?”杜娟语气清醒之至,合时宜的调侃,看来是要把倪彩彻底弄清醒。
“半梦半醒来不及编,就说实话了。”
“解释一下,展开一下。”
“有口难言。这是感觉。也就是跟你,我才说感觉。跟别人只能说一切正常。”
“哟!要谢谢你格外对待哦。”
“你要是不这么早吵醒我。我会格外格外对你好的。”
“好吧好吧。为这么早吵醒你道歉。好不好?大哲学家。”
“杜总,感觉你有事儿要对我说。”
“怎么感觉的?”
“感觉就是感觉。还怎么感觉?”
“最后一个人找到了。”
倪彩一下子精神起来了,他开灯,并点了一支烟。
“三更半夜还抽烟。”看来杜娟是在电话里听到打火机的声响。
“为了更好地听你讲话嘛。所以......”倪彩解释。
“好吧。算你说实话。”杜娟说,语气是结束玩笑,认真了起来:“最后一个人在国内。”
倪彩说:“这个情况已知。”语速稍快,他正全神贯注。
“底下的话请你听好。”
“听好。一定听好。”倪彩略略不着急。
“他居然是我们公司的供应商,而且,是十年之久的供应商。”
“那他认识你吗?”
“行正出事时不认识。后来才认识。也有几年了。”
“你跟他谈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问?”
“怎么了?我觉得总经理应该认识供应商,特别是这种长期的供应商。”
“我见过他。但是,不和你一起,我不跟他谈这事儿。”
“好吧。你计划什么时候谈?在哪里谈?”
“当然是上海啦。时间你定。”
“这么大度啊?让我定?”
“毕竟嘛,让前男友协助调查已故情敌,多多少少有点折磨你啊。是不是?彩。”
“呵呵。”倪彩只是笑而不语。其实,在他心中施行正一直都不是他的情敌,当年杜娟对他说分手吧的时候。他心里非常不舍。但彼时的年龄对于大男孩来说是最是性格硬朗、行事要酷不要命的时候。所以,倪彩始终表现平静和淡然。但是,他深知杜娟离开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理想话,直到现在也是。太多人看倪彩天真。但是谁能懂得,始终有理想的人,要耐受一种什么样的被误会甚至被孤立。人生数年,倪彩跌跌撞撞、大起大落。一路走来,不同阶段都有不同的伙伴,一直相伴到今天的人大有人在。不过反目成仇的也有一两个。能与倪彩反目成仇的人,开始大多是非常要好的,他们伪装自己的格局与见解,当有一天终于伪装不下去时,就通常表现出在背地里散布谣言,倪彩视谣言如虱蚁,一概不理抑或他耻于盘亘在说三道四之间。说来也奇怪,当有人诽谤倪彩久了之后,都分别出了各式各样的意外。与倪彩无关的意外。倪彩说是归于作祟的心态好比走鬼铺的路。
“彩,说实话......”杜娟想要继续的问话被打断。
“你别问了。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不恨施行正,一点都不,连抱怨都没有。不是时间把我的心理改变了。而是,确确实实,我从没有恨过他。可能是咱们俩当年不够深吧。”
“你的解释,会不会伤我的心?你考虑过没有?我可以理解为你当初就没有爱过我,是吧?”杜娟反问。
“我最希望你是永远开心的人,你应该知道的。至于你会不会因为我的话伤心。这个事儿,我无能为力了。”倪彩诚恳心情不容许他说出完美的理由。
杜娟怎么会不知道呢?别人对倪彩说话只要一开头,倪彩就基本能判断出后面的意思。但他确实不善于解释,他并非恨说谎,而是他不具备说谎的能力。虽然大学时哲学课的诡辩被倪彩运用的得心应手。“好吧。看你处于为旧情敌洗刷冤情的份上,我息怒了。”杜娟口气回复了平和甚至掩盖不住那么点温柔。
“杜总,杜阿妹。你知道我更希望你做什么吗?”
“不知道。”
“我此时此刻希望的是-熄灯。”
“啪。”随着话音落地。杜娟二话不说,挂电话了。速度之快,令倪彩举着电话愣住了。他知道杜娟真的生气了。但是,女人之所以普遍比男人长寿,主要归功于能迅速消气。倪彩索性起床,随便洗把脸,打开窗户,让黑暗中的清风吹入房间。沁入心房。
过了十分钟,打回去,不接。倪彩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再过十分钟,再打回,仍不接。也是必然。
再过三十分钟,打回去。关机。这说明倪彩没有掌握好时长,半个小时有点久了。
倪彩闭目吐着烟圈,在眼圈中勾画此时杜娟的心情。时间又过了三十分钟。
电话急促震动起来。杜娟打回来了。
“你为什么关机?连道歉机会都不留给我。”倪彩抢先说。他这一句话把刚才小僵持打破了,烟消云散。
“我不跟你废话了,免得你挂我电话。”女人的谎言往往就是让你听出来是谎言的。这种耍赖只有在喜欢的人前面才会展露。
“我也洗耳恭听。请。”
“这个人叫Tony Park,一直是我们的供应商,总公司在美国,他开始是中国办事处代表,后来,总公司倒闭了。他就重新注册了商标,在国内办了中外合资工厂,一直是我们的供应商。”
“一点都不悬疑。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要点吗?”
“你旁边有电脑吗?”
“有。”倪彩打开笔记本。
“发你邮箱了,全部文件。你看看嘛。看有没有问题?”杜娟的语气是自己举手无措了。
两人就这样举着电话,安静的能听见彼此呼吸。
倪彩在看文件,杜娟在等待。杜娟比任何人都了解倪彩,当你有事交给倪彩动脑筋时,你最好的状态就是放空思绪,只管等就行。因为少有人比倪彩的洞察力更快且细致。观察一件事物时,洞察力是一种近乎于天赋的能力。当然需要有非常广博的知识储备和丰富阅历。
“施行正出事前他还没有来中国。”
“是的。”其实杜娟也在看着文件。
“施行正出事一年多之后才来中国,而供应商公司在他来之前就早已是供应商了。”
“是的。”
“他是跳槽去的这家公司。”
“是的。”
“你觉得他有疑点吗?”
“有吧?起码他是有利益的。”杜娟循着倪彩当初的思路。
“但是,跟施行正没有直接关系。时间顺序也不太卡拍儿。”
“看来是的。”
“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得和他见面。你认识他?”倪彩脑海飞速的想着方案。
“你也该认识一下。”
“肯定啦。”倪彩忽然觉得杜娟经过刚才的挂电话后,有一些小心翼翼。
“我的意思是不谈施行正的事,你也有必要认识他。”
“为什么?”倪彩有些奇怪。
“你的康复镜头,需要的视频芯片他是最大供应商。”
“他是Vinico公司?”倪彩问。
杜娟:“是啊。你知道吗?”
倪彩:“当然。做深度镜头能不认识这公司?”
杜娟:“你见过他们人吗?”
倪彩:“见过董事长,是中国人。”
“他就是华裔呀!”杜娟猛地提高嗓门,她感觉倪彩接下去一定会把此事完美处理的。
倪彩问:“叫柏什么来着?”
“柏拓年。”
“对对对。你见过他多少次?”
“见过十几次吧。”
“他跟你说过他认识施行正吗?”
“没有。丝毫没有提起过。”杜娟的口气是肯定的。
“就在这个点上。这就是突破点。相信我。阿妹。”倪彩强烈感觉到徐徐逼近的是一个真相,虽然现在还弄不清具体方向。
杜娟此时也仿佛感觉到倪彩有了明确方向。她知道倪彩永远是可以依靠的,虽然有时你觉得他漫不经心甚至是彻底忽略你。但是,只要倪彩在场,只要倪彩听见,在适当的时候,他就会调取信息。双子座的人永远在思考两个问题。完全不搭界甚至截然相反。
倪彩有了决定的方案步骤了:“你们既然投资我了,那么就有义务帮助被投资人对不对?”
杜娟喜欢倪彩连贯地发问,并且答案只能附和他。这有魅力极了。
“是的,我们是广义的一家公司。”
“那么,当我要形成对Vinico采购时,你们利用影响力保障我的采购行为是顺理成章的,对吧?”
“对。”
“甚至还价、压价都正常,是不是?”
“这不合适吧?”
“供货价都是透明的。你以为真要压价吗?”
“那讨价还价不是多此一举?”
“我需要。好吗?”
“嗯。听你的。但我不明白什么意图。”
“意在施行正,这理由够吗?”
“听你的。彩。”
“那么,再让我睡半个钟好吗?”倪彩突然这样问。
“好吧。你睡吧。早安。彩。”杜娟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
倪彩放下杜娟的电话,洗漱、晨练。在这期间,他一直在冥思苦想着柏拓年。到底和施行正之间存在什么关系?想来想去也只有利益关系。关于代理权?这显然不可能,彼时代理权的事儿还没有形成。那么,存在什么利益能让人走如此极端的路呢?当人有欲望了,就存在了竞争,有竞争了,就有获利者和获利失败者。有成功和对立的失败,就自然而然存在了仇恨。但是,利益要非常大。利益大不一定是绝对值的大,在短时间内变化的相对值,变化幅度快也会跟巨大利益产生一样的效果。这很可怕。
有时倪彩思索着利益与人性,甚至他想,人终究为了什么?如何让自己超然于外?然而,在这样尚没有答案的思考中,往往以更忙碌的工作开始来暂时结束思考。
坏消息和好消息的区别,有截然不同也有浑为一体的。
宫雪霁来电话了,显然她是早早的单车晨练去了公司。
“起了吗?倪总。”宫雪霁这样称呼让倪彩知道她在公司。也不知道具体发生在哪一天,宫雪霁在独处并且她能准确判断倪彩也是独处的时间称呼倪彩为大哥。虽然倪彩一再让她不要这样。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宫雪霁总能笑着坚持。
“说。”倪彩这个人的谈吐语言能力很强,他能随机应变多种谈话场景,并且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不过,当他不假思索地说话时。却惜字如金。
“公司接到一份起诉。”
“什么?起诉?”倪彩的神经顿时绷紧了。瞬间脑海中过滤着问题所在。医疗事故?医患纠纷?不应该啊!没有等他继续问。宫雪霁就说出答案:“是坚城起诉我们违约,提前还款。”
倪彩觉得这事情出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