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确认儿子熟睡后,倪彩蹑手蹑脚地下床,独自一人来到阳台上。吹去一片尘,就席地而坐,点燃一支烟。看着四周依然灯火阑珊的夜晚,倪彩有一种孤独袭上心头。孤独本来是相对于热闹而言的,本来一家三口应该是其乐融融,热闹而且满满的快乐。但是,由于疾病改写了轨迹,又出于创业的追求,倪彩毅然决然选择了异地创业,他说:理想和离乡不是偶然巧合才同音的。他深知,不管有多么充足的理由,在开始之初,他就对家签下了债。倪彩也曾尝试不去外地创业,但是,婚后才定居的城市和自己土生土长的环境相较而言,对于想开拓一番事业的人来说,必然有一个痛苦的抉择过程。自己还不到放弃拼搏的年龄,倪彩经过生死边沿的行走之后,身边人都说他变了,变得谦和、沉默多过以前的侃侃而谈。而倪彩自己没有觉得自己变了。倪彩为儿子的成长努力很多,同倪彩对所有员工的态度一样,他对孩子的教育是陪伴成长,孩子自己走自己的路,尽管蹒跚、也有跌跌撞撞,但他只会偶尔扶一把,从来不去说教。从婴幼儿时代,他就奉行自己认准的道路,很多时间把自己作为儿子的伙伴,去一同成长。
不知不觉,第三只烟点燃。他更强烈地感觉儿子班主任说的是儿子的一点点羸弱,那不是身体的瘦弱,是性格方面的。倪彩确信是由于儿子同样有孤独造成的。孤独的孩子的灯笼易破碎。也是得源于自己的教育方式和家长角色定位,儿子在智力和各种知识掌握上超出同龄人多一些,就造成了他与同龄孩子玩耍时经常感觉对方不合拍的情景。妻子又是一个太过关注家庭吃喝拉撒睡等琐事的家务一级棒的太太,生活上对孩子和倪彩都是无微不至。却在思想和精神上陪伴不来儿子。有成就收获就会伴生负面,高处不胜寒之下,自古英雄多孤单。倪彩去卫生间漱口,换掉沾染烟味的睡衣,才轻悄悄回屋在儿子身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摸着儿子的手,吻吻那张梦中带笑的脸,才安心睡下。
“爸爸,爸爸。快起床。等一下老师就来了。”儿子的叫声把倪彩从睡梦中唤回,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刚才正和儿子打枪战呢。看来是梦。
“儿子班主任来电话了,一会儿就来家访了。先声明有纪律不能吃饭的。你赶快吧。”妻子的语气充满不悦。“一回来就跟孩子说不完的话,小孩要有充足的睡眠。也不关心儿子身体。”
倪彩对妻子带有指责情绪的话没有做任何回应。赶快起床洗漱。对镜剃须时,他发现自己的胡子白了。好像天天端详胡子,怎么昨天就没有印象白这么多呢?岁月给你的东西或者拿走你的东西。你无从拒绝。倪彩仔仔细细刮了两遍。左摸摸右蹭蹭,一点不扎手了才作罢。
妻子已经替他把衣服丢在床头,看来得按照老婆大人的意思着装了。居然是一身动感极强的运动服。穿好照镜子,看着是显得年轻一些。
去厨房想搭把手准备茶点,被妻子一脸嫌弃的推了出来。索性去找儿子,倪彩想这样正中下怀。
妻子电话响起:“喂。是曹老师哈。什么。我去接你吧。......对,对。您就在那儿别动。我八分钟左右到。是香槟色保时捷,尾号98。”
“倪彩,你来收拾摆放啊。我去接他老师了。”
“接她?”倪彩问。
“老师的车坏在半路了,就去接她一下嘛,顺道也帮她处理下故障车。”看着妻子边说边开门出去,临要关上家门的时候,又自言自语说了句:“一个女人带着儿子不容易啊!”门关上了。
看来是有同感,也可以想象自己妻子和儿子新班主任应该处的不错。
父子俩个愉快的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布置的利利索索,倒也新颖别致,赏心悦目。儿子不小心摔了一只杯子,倪彩过去丢的时候故作失手,把本已两瓣的茶杯摔得更碎了。两个人互相做出了噤声的手势,连忙把破杯子装进垃圾袋。坐在客厅。
儿子突然想到什么:“爸爸,得把垃圾扔了。要不我妈该看见了。”没等爸爸说话,儿子已跑进厨房间,然后拎起垃圾袋。
“我去扔垃圾了啊。爸爸。”说者就拉开房门,刚好妈妈和班主任正要进屋。
“老师好!我去扔垃圾,我爸爸在等你们。”孩子毕竟是孩子,一猫腰就从两个大人中的空隙中跻身出去。
“快坐快坐下,茶和果汁还有咖啡,喜欢喝什么,自己来啊。来家了,别客气啊。”倪彩说出了这么一句怪怪的话,自己还浑然不知。
“哪有你这样的人?让客人自己动手。”妻子连忙过来倒茶。又接着说:“曹老师刚好和我是老乡,才不会计较你。”
曹老师说:“是不是老乡,也不会计较啊,孩子爸爸准备得多丰盛啊!”
“我回来了!”儿子一路高喊着跑进来。一进屋看到桌子上东西就又大声对倪彩说:“爸爸,你忘了。”
倪彩问什么事啊。
儿子不理会,转身从厨房端出一大盆水果,琳琅满目摆了好几种。倪彩这才恍然大悟,一个劲儿的拍自己脑袋:“儿子,爸爸的记性,今天真出毛病了。”
儿子一下子表情严肃起来:“爸爸,你最后一句说什么?”
“没说什么呀?”倪彩一脸懵道。
“你在慢慢地一字一字说一遍嘛!”说着,还扬起手,显然要数着字儿。
“我说,爸爸的记性......”
“老爸,只说最后一句。Okay?”煞有介事的表情可爱之极。
“今天真出毛病了。”倪彩慢慢说完,儿子也数完了,然后摆出一副失望的模样,边摇头边说:“今—天真—出毛病了。老爸,你这是用‘天真’在造句吗?这课不及格啊。”说完,不等倪彩反应过来,就跑回自己房间,关门的一瞬大声说:“我学习了,你们说话吧。”
倪彩这才反应过来,儿子是给大家活跃气氛了。
曹老师也是慢慢品出味道:“小家伙给我们说笑呢。”
“他善于抓住平常语言的梗,我们爷儿俩闲着就合作点相声,也不当网红,扩展扩展语言吧。”本想如实解释,怕老师理解错父子之间惯常的笑话式交流。没想到的曹老师的回复。
“太了不起了,今天家访我有大收获了。说实在话,倪先生。”
倪彩忙打断曹老师:“可别称呼我先生。”又指了指自己太太。“你们不是老乡嘛,更不能这么见外的称呼吧?我说的没有错吧?”
“没错没错。我跟她妈妈本就不见外了,要不然我哪好意思让她接我呢?”
“应该的,曹老师,你又在意了。”妻子适时接上曹老师的话。
“也是我那辆破车不争气,可要不是车坏,我还没福气坐一下保时捷呢!”曹老师说着话,还拉起倪彩妻子的手。样子可亲密了。
倪彩和妻子对视一下,妻子眼睛中透出的是开心、放心。他知道妻子放心什么。这种放心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倪彩工作的支持。妻子不善于跟儿子交流有关学业方面,况且他们宝贝儿子比其他大多数孩子涉猎的知识广泛,思维也非常跳跃。看来老师对儿子,以及对自己妻子的感觉都很好。无形中,对倪彩在日常的缺位,减少了一点点心理负担。事实如此,心里所思所想也是如此。其实,倪彩一家在待人接物方面都是非常平实简单,没有设计在其中,全凭自然喜恶,坦诚相待。
整个交谈过程非常融洽,并且话题也多了起来。曹老师说到自己身世,原来曹老师本姓倪,小时候叫倪樱。后来过继给姨母,才改姓叫曹樱。这一层同姓渊源,拉近了关系,险些曹樱和倪彩兄妹相称。曹樱更是热情地让儿子称呼她叫姑姑。既然姑姑都叫了,曹樱也没有过分客气。和倪彩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去吃午饭了。
餐间又谈及自己离异,带着儿子也很艰难。爆发出了和倪彩妻子的部分同感,一个女人带儿子的诸多不易。倪彩也更加理解妻子的时不时抱怨的原委。同时,倪彩有多了份自责。话题又谈到曹樱儿子,居然也是大学哲学在读,倪彩自告奋勇,愿意多与曹樱沟通,给单亲的男孩子多一个亲情般的男性朋友。因为整个席间都对倪彩对待儿子的朋友伙伴式家庭教育观念大加赞赏。至于本来的话题,原本是批评父亲陪伴不足造成男孩子应有的男性家长影响的缺失,也成了两个家庭共有的问题。这样批评没了,携手施教的共同语言多了。
曹樱还一再催促倪彩讲述自己在做的事,倪彩起初不愿当孩子面过多谈论工作,因为他知道自己儿子遇见有自己不懂得事,都会花时间去探索去搜寻答案,怕浪费孩子时间。而曹樱说应该让孩子了解爸爸工作忙碌的状态,这样更易于孩子理解整日少与爸爸见面的原因,不让孩子因此感到心存缺憾。倪彩深度认同,就和盘托出自己工作的进度和未来形式。
倪彩这次回家,一切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