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峰骑马走过贯穿整个山谷的道路,转过几道弯就能看见在山坡下的一个木屋。
木屋还算很大,两层楼,还有个小花园,远远的就能看到花园里红色的海棠和粉色的百合。石墙的一侧长满了爬山虎,爬山虎非常密集,茎像杂乱的渔网一样覆盖在石墙上,屋顶的细缝中生长着比木屋更具生命力的小草,有些缝隙里甚至开出来小花。
走到门口,踏在木板楼梯上时,木板发出“嘎吱”的呻吟,这房子的年纪估计比自己还大。
叮铃铃铃铃……
裴峰摇响了木门旁放着的铃铛,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木门里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了,一个头发银白色的老人打开了门,扶着眼镜看着裴峰。
“你就是镇子里说的医生?”
“是的,我叫裴峰。请问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进来说吧。”老人转过身朝着里面走去。
裴峰站在门口看哪里可以放鞋子。
“不用脱鞋,直接进来吧。”
“那,打扰了……”
裴峰走到房间里,屋子可能通风应该不是很好,弥漫着木头潮湿的味道。老人弯腰点燃了壁炉里的干草,顺便点了一根烟。
应该很久没有用壁炉了吧,看着细长的火苗不断地摇摆,应该木头是有点潮湿的缘故。
“我姓章。”老人说道。
“冒昧问一下,是哪个zhang?”
“章鱼的章,章书。”
“那么章老伯,今天你叫我来是有什么问题么?”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章书吐了一口烟,浓烟蔓延,笼罩着他的脸,“也可能是我老了的原因,感觉全身刺痛。”
裴峰站起身把屋子的窗户全部打开,一时间屋子明亮了许多。
“这是长时间空气不流通,屋内潮湿,久而久之就会得风湿病。”
“但是我不喜欢阳光。”
“但是想要缓解病痛,也不得不这样啊,另外,我一会儿还得给你点中药,平时就熬着喝,还要多吃水果多保暖,壁炉在乌萨斯可不是什么装饰品。”
“平时也没有人到家里,也就没用过了。”
“以后不管有没有人,该用还得用,毕竟身体才是根本。对了,老伯,你现在是一个人住么?”
“对,一个人住,”章书站在一个衣帽架旁整理着一件灰绿色的军装,左胸上还挂着五个硕大的勋章,“原来不是,有三个人,可惜了,这场战争把那两个人都带走了。”
章书无喜无悲,好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那件军装,是你的吗?”
“我儿子的。”
“老伯,他是这一次战争动员过去的么?”
“不是,”章书继续整理着军装,“他是飞行员,在上学的时候就被国家选上了,然后一直在部队里。”
“他很优秀……”
能当上飞行员不仅仅代表着身体素质要好,还要求心理素质和文化成绩必须得过关,还要经历许多超过常规军人的训练量,能坚持下来的人都是佼佼者。
“再优秀又有什么用呢?裴峰,你听过一句话么?”
“什么话?”
“优秀的人给国家,平庸的人才留给父母。”
“没听过,但是很现实。”
“我有些时候真的希望回到过去阻止他,但是我也在想,万一我阻止了他,他也许会记恨我一辈子吧……”章书把手插在兜里,看着整洁的军装,“但是我也想让他还活着,上天真是个王八蛋,一走就带走两个。”
“是……”
“他的妈妈,伤心过度……”
“对不起,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没事,有个人倾诉,感觉挺好的。”
血色的夕阳在天边拉成一条线,交界处是深蓝和红色的渐变,裴峰走在回家的路上,马背上放着几支鲜艳的粉色百合。
走到家门口时已是太阳落山,在这慢慢长夜里家的灯火总是充满着温暖。
“欢迎回家。”西妮德站在门口在围裙上擦拭着湿漉漉的双手。
“爸爸!”裴琳坐在凳子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裴椿则含蓄一些,投来关切的目光。
裴峰把大衣挂在衣帽架上,把背后腰带上插着的几朵粉色的百合抽了出来。
“哇,裴峰”西妮德惊讶了一下,“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好漂亮啊!”裴琳盯着百合花。
“真的,很美。”裴椿用手轻轻地摸着百合花的花瓣。
“我从一个病人那里拿的,很新鲜。”
“哪个病人?”西妮德问道。
“山谷的另一头,章书,章老伯。”
“嗯……”西妮德一只手托着下巴思索着,“好像听说过这个人,他儿子是不是飞行员。”
“对,你怎么知道?”
“我爸爸给我说的,有些年了,当时还在他家里办了酒宴的,很热闹,听说就为这事还放了烟花的,但是我没去。他现在怎么样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没什么,只是有点风湿,我会处理好的。”
“那就好。”
晚饭后,西妮德在厨房清洗着盘子,裴琳和裴椿坐在门外的一个大树桩上评论着天上的星星。
“哈!”裴峰突然跳到他们两个身后大喊。
“爸——”裴琳托着长音望着裴峰,“你这样都多少年了?能不能有点改进?”
“哇!”裴椿象征性的叫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啊,原来都有抵抗力了。”裴峰说,“在聊什么呢?”
“星星,”裴琳指着天上最亮的一颗星说,“姐姐说那是北极星,天上最亮的。”
裴椿的双臂抱着腿,头仰望着天空,满天的星斗仿佛都装在她的眼里。
“以后你们想当什么呢?”裴峰抱着两个孩子,随着裴椿的目光望向天空的星辰。
“我想等高中毕业,然后考进天文学专业,成为一名天文学家。”裴椿这次意外的积极。
“那你想在乌萨斯的哪个城市发展呢?”
“我不想在乌萨斯,我想去维多利亚,或者哥伦比亚,那里有很多专家,泰斗,我想去那里。”
“你呢?”裴峰看着裴琳。
“我没姐姐想得那么多,我只想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开家咖啡店,然后把爸妈都接到城里住就够了。”
“还有呢?人生还有那么长一段路,没再想想?”
“嗯……爸妈免费,姐姐半价。”
“为什么?”裴椿嘟着嘴望着裴琳,“凭什么我半价?”
“你想去维多利亚,什么哥伦比亚,飞机票那么贵,你就打半价啊。”
“钱又不让你出。”
“咱家的钱不是一体的么。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这钱还不是让家里报销。”
“好了,好了……有理想就是好的,不管你们是和爸爸妈妈很近,还是很远,但是这份感情,是任何距离和时间都冲不散的。”
“裴峰,”西妮德站在裴峰的身后,“又在给孩子说什么呢?”
“没什么,”裴峰笑着,“西妮德,赶紧来抱抱你以后的天文学家和大老板。”
“爸,别开我玩笑。”裴椿说道。
“没开玩笑,我是真心的希望你们的愿望都能实现,不留遗憾。”
西妮德在裴椿和裴琳的额头上都亲了一下,说:“来,拉勾,一定,一定,要尽全力实现梦想。”
西妮德伸出两个小指,三人也伸出两个小指,四个人的小指扣在一起,四人同时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次日,裴峰临近中午才出门,因为昨天晚上和西妮德讨论了一下怎么省下一笔钱给裴椿买一个小的望远镜,所以睡得有点晚。
走到小镇时已经到了正午,因为起得很晚,所以早饭连着午饭一块吃了。
今天很奇怪,快进小镇时才发现今天格外的安静,店铺也关着门,裴峰一边牵着马一边在路上走着,直到裴峰走到小镇的广场。
居民们像那天一样围在广场,那两个年轻人依旧是站在人群的中央,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穿的比较整洁,整个人都很干净。
“你们说正午要给大伙讲事情,你们看,现在也正午了,大伙也都站半天了,你们是不是该说了。”一个人催促道。
“对不起,大家。”两个人对全部人鞠躬,众人一时措手不及。
“有什么事,好好说,干嘛啊这是。”一个年老的声音说道。
库博走到本利特前面,说:“关于这一次战争,我想说对不起,因为,我们两个是逃兵。”
“啊————”
人群里都是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有的人点头,有的人闭着眼睛摇头。
“我想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当逃兵,作为乌萨斯的人,战死沙场才是殊荣。”那天的那位满头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
“因为我们不想死在那个地方。”
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
“为什么?”老人问道。
“因为比起死在战场上,我们更愿意死在我们的家乡。高层军官忙着窝里斗,战争的指挥混乱,我们做了太多无谓的牺牲。”
库博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们会说这很丢脸,因为自己的家乡出了逃兵,这传出去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但是,我们无法在我们父母在世的时候去死,让他们孤单的活着,我们很爱这里,非常爱,这是我们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的土地,我们又怎么忍心去毁掉它?在战俘营里这三年,我们想家,因为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很怕,怕你们忘记了我们,我知道无论我们怎么说我们也洗清不了我们的罪孽,还请大家让我们继续留在这里,用下半生为故乡赎罪!”
人群这次没有讨论,广场上鸦雀无声。
“你们知道,其他三个人的下落么?”老人颤抖地说。
“他们比我们更加勇敢……他们都是真正的战士,”本特利捏紧了拳头,“他们都光荣牺牲了……”
呼——老人深吸一口气。
有人刚想上去扶一下,但是谁知老人突然给了库博和本特利一拳,库博摸着通红的脸,没有发怒,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斯威夫特……”另一个老人走出来拉着他。
“这一拳,我为我儿子打的……”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老人突然抱着库博和本特利,“回来就好。”
过了一会儿,人们纷纷走向本特利和库博两人,他们有的拥抱着两人,有的在脸上轻吻一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每个上来的人都说着这句话,库博和本特利都已是泪流满面。
“虽然逃兵国家无法原谅,但是,故乡原谅你们了,继续留在这里吧,今天,替我把我儿子的酒干了……”老人说道。
“你们是我们的孩子,能健康的回来就是我们最大的愿望了。战场,咱不去了。”一位老妇人拉着两人的手。
站在远处的裴峰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微微一笑,牵着马儿背对着人群向着山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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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clusion of all things with love
爱能包容一切
—————未公开情报—————
第二十八与一十七军团现已陷入包围僵局,军队无法突破敌军包围圈,二十三万人作为龙门谈判筹码,拟在次月初展开第一次停战和谈。
人民反战情绪高涨,多地发生示威游行,战争使国家承受了巨大的经济负担,物价上涨使恩格尔系数大幅上升,经过总理默许,双方在交战状态下停战。
龙门与乌萨斯战损比1:15.4
总理表示在战后对部分将领进行清洗。(克德勃最高层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