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是封闭式的,有门岗和识别系统,韩旭出示了证件后径直入内,却发现楼边并没有标注楼号。
他在几次询问之后找到了地址上的位置。本应有门禁锁的大门此时被人用杂物卡住,他开门而入,坐上向四楼的电梯。
门果不其然虚掩着。
他推开而入,继而在背后反锁,是个没有家具的房间。
他走在异常干净的地毯上,打量着这个房间内一览无余的所有东西。
墙上挂着简单的相框,里面是十几张不同人的照片。
他看到女孩牵着叔婶放风筝,看见女孩在院子里舞蹈,见到女孩在窗沿望向远处…还有他自己。
他看到自己坐在桌前扶额,自己走在街道边喝着咖啡,自己在现场的角落抽着烟…
这里不是住宅,是炫耀者的收藏室。
他轻轻打了个寒战,他忽然意识到对方的能量远比他想象中要庞大,对方并非偶然了解案件或是其他什么,他从一开始就掌控了全局。
某种疼痛在他的神经末梢蔓延,他竟有些惊惧于这隐匿纠葛的事件,活体开花的杀人方式,精神分裂的嫌疑女孩,隐在背后的神秘人物,这就像是故事里毫不科学的剧情,但此刻就真实地列在他面前,要将他的认知撕裂。
他走到窗前,那里放着一个单独的铁盒子,上面是柄钥匙。
他缓缓地拧转钥匙,打开了盒子。
一张…纸?
他拿起它,一点一点打开,心中狂跳。
真相?警告?还是…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漂亮的钢笔字。
你好韩警官,如果不能再遇见,那祝你早午晚都安。
这是…什么?
韩旭一阵愣神,这句话出自多年前一部颇有名气的电影,但它出现在这的意义是什么?
象征,比喻,又或是暗示?
再遇见,自己和他在某时某地遇见过?
该死,他到底想让自己猜些什么?
铃声忽然打断了他烦躁的情绪,他径直接起了电话。
“喂?”
“不好了老大!”黑背焦急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响起,“我刚接到消息,市二中出事情了!就咱们去过的那个礼堂起火了!据说里面还有社团活动的学生,但现在火势太大没法控制了!再这样下去礼堂和那些学生都没救了!老大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马上过去。”他直接挂断了电话,下一刻却愣在了原地。
某种想法如霹雳般划过他的脑海,这最后一个地方并无什么秘密和真相,这些照片也只是对方的兴起为之,这些事情的目的只是在解开谜团的最后一步搅乱他的行为和思想。如果没有这最后一个提示,他势必会直接前往市二中,找到那个身上蒙着谜团的女孩,但现在,当他在这里和那人玩着猜字游戏时,某种灾难却正在发生。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笼罩了他,他奔向门口,但下一刻剧烈的疼痛却席卷了他脆弱的神经。
他禁不住嘶吼出声,他感觉某柄重锤锤在了他的脑袋上,撕裂的痛感从他头部蔓延,意识一瞬间就已模糊,他无力地跌倒在门口,身体抽搐,像是被通过电流。
他蜷缩成团,死命地捂住脑袋,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抽走,一点一点,某种东西正在他的脑袋里被剥离,他像只脱离了水的鱼,在地上脆弱的挣扎。
良久以后疼痛感逐渐衰弱,他虚脱一般大喘着气,冷汗浸透了他的背心,仿佛大病了一场般心有余悸。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觉得他似乎遗忘了某些东西,而某些东西也正在消逝,但他来不及思考,他踉跄地扶着楼梯下楼,险些摔下去。
他坐上驾驶座,强烈地晕眩感让他眼花,他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踩紧了油门。
车子在道路上飞驰,他的心随着一点点沉下去。
市二中大礼堂,无论真相如何,他现在都要去救那个女孩。
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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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斑驳,来自地狱般的画面在凡世上演。这是本该只存在于人类臆想中的场景,而此时却如此真实的呈现。
野兽般的嘶吼声中,表演用的祭坛被打翻压覆过来,但黑色的刀刃转眼间又把它撕裂成了两半。
金属碰撞的嗡鸣声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回响,其中夹杂着嘶吼和暴喝。两人的身影在镭射灯乱舞的舞台上交错,每一次的擦肩随之产生的都是尖锐的摩擦声和跳跃的火星。他们脚下的舞台已经千疮百孔,表演用的道具几乎没有完整的,到处都是人为破坏的痕迹。那些狰狞的面具散落在地上,像是已死之人扭曲的面庞。打翻的烛台被光焰灼成黑色,烛油蜿蜒着淌满木质的台面,上面跳着红色的火。而火光映照着的,是愤怒而狰狞的面庞。
“铛!”刀刃上挑劈开当头落下的钢管,陆离随即身形后退,而对方竟也没有紧接着追击,只是站在原地,充斥着血红色的眼中透着疯狂和冰冷。
陆离深吸口气,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看样子他应对的并不轻松,他此时身上有着数处深浅不一的伤口,血渗进衬衫而后渗进大衣里,失血让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嘴唇也透着一些苍白。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捏着手里的长刀注视着“倪小安”,神情淡然。
很难想象这种超过四尺的凶器为何会出现在一个这样的男生手里。这并非玩具,而是真正喋血的杀人工具。它在历史中是斩下敌人头颅的染血之器,放在现代它应当只是未开锋的艺术品。
但此时此刻握在他手中的这柄太刀显然不属于一般人的认知范围:它通体呈现墨一般浓郁的黑色,弧线状的刀刃蜿蜒着蛇一般的暗红色纹路,刀锋上沁着极寒的锋锐感,却没有刀铭。
这着实是超越常理的艺术品,从它淬火刃纹浮现的那一刻起,它就是只是为了浸染敌人的鲜血而生!
自古以来,也唯有血,才足以安抚一柄杀人之兵狰狞躁动的灵魂!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倪小安?还是,她的哥哥?”火光映照里,陆离忽然开口,声音淡淡的。
他视线中的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此时已经委实不能称之为人了。
“她”依旧穿着那套灰色的戏服,但原本光滑的面料早已浸透了浓浓的血。“她”表情狰狞,冰冷而歇斯底里。让人觉得心怵的是“她”身上连着衣服破碎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那是陆离手上的刀留下的。其中最可怖的一道从她的肩膀延至腹部,由深入浅,甚至可视肩胛骨。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一切对“她而言”似乎并无大碍。
“她”伸手摸了摸先前的伤口,缓缓皱起了眉头。“她”此时的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伤口鲜血的迸出,但“她”的神色却毫无变化,只是缓缓揉捏着手臂的肌肉,从伤口中露出的白骨也随之细微的颤动着。
“她”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是在说我吗。”陆离微微扬了扬手中的长刀,眉头轻挑,“显而易见,我是个拿刀的人,并不是东西。”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前女孩的眼神不知何时发生了某种变化,深邃而狠厉,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背后浮着如火跃动的图腾。
那是一株极美的花朵,如果它没有狰狞的尖刺和口器的话。
它像是一张卡牌,旁边刻着它的铭文,一个黑色的梅花,和罗马数字的三。
“果然是你。”陆离低声道。
“我可爱的小姑娘正在进化,这是好事,我觉得你应该在旁边好好见证这一幕。”她笑道。
“可惜你本身不在这,不然我连你一块宰了。”
“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可惜你做不到,说不定你会死在我小姑娘的手上,你想救她,但她可不这么想。这是一场生死的博弈,可爱的小孩,不是像你这样的人能参与进来的。”
“谁知道呢。”他眉头一挑,“等你像个老鼠一样钻出你那恶臭的下水道的一天,你就知道我会不会把你的头颅砍下来了。”
“那我很期待这一天,再会,勇士。”
她的眼神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暴虐的情绪在她眼里蔓延。
“把她还回来。”
他的声音平淡却坚定,眼中有着不容怀疑的意志。
然而他的话却似乎激怒了“她”:
“你们都只是肮脏卑劣的骗子!”“她”面容扭曲,眼中是怒火和伤痛,“贪婪,欲望,欺骗,背叛,利用……这就是你们带给她的!从小时候开始就是那样,她的父亲丢下她,她的母亲丢下她!她一直很乖,只想着能够平淡地生活,这错了吗?错了吗?错了吗!但是你们给她的是什么?虚伪的友情和谎言,你们自认为站在这个世界的至高点,可以随意践踏他人:哦,不必在乎那只是个卑微的小角色而已!这副嘴脸可真棒啊!所以,看清楚了!错的不是她和我!是这个世界!”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巫师在深渊的极深处发出极恶的诅咒和嘲讽。没说一个字,“她”脸上便多一分愤怒和狰狞,到最后“她”的脸上占据着狂风骤雨般的暴怒和狞恶,像是锁在地狱深处的魔鬼般眼中淌着沉寂千年的憎恨和怒火。
“但我不一样,我是她的哥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在神的引领下,我和她必将走向天堂!而剩下的这一切……”
“世界是么?我们……毁了它!!!”
“她”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红色的荆棘狂风骤雨般袭向陆离。它如蜈蚣,它如钢铁,沿途的一切都被它撕的粉碎,缭乱的火焰跳动中,宛如末日迎面!
这一刻四面八方都是火焰,火光和灰尘模糊了他的视线,裂痕沿着墙壁和地面迅速蔓延,幕布和墙上的装饰化作一团团烈火下坠,火势终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连简单的呼吸此时都显得困难。
他的神情平淡的像是悲悯。他处在这个末日的中心,下一刻他就会被这些荆棘穿过,就像是那些在战争中遭遇攒射的人,布满窟窿——这些诡异的植物硬度堪比特制的金属,先前的交锋中他一次次斩开它们,如同斩断无数敌人的刀刃。
“真好啊。”在荆棘到达的前一刻,他轻声说,“如果不是这一切,她有你这样的哥哥,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眼里泛着淡淡的悲凉,像是雨夜里他参加友人的葬礼。
“再见。”
下一刻,他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