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停下了脚步，他们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心，旁边是值岗的警哨，但对方对他们视若未闻，翻着手里的册子，面无表情。
“恶心的味道。”梅小钰道。
陆离沉默，轻身一跃跳在警哨顶上，望向远处。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小镇上的诸多面貌，放学回家的母子，出门买菜的老人，尚未亮起的霓虹灯，高高矮矮的楼进进出出着人，一切都如同平常。
黄昏一点点明显起来，橘色的光晕染在天上，地上，人上。陆离如同雕塑般伫立，昏暗的光把他的影子一点点拉长。
他目睹了这么一幕，牵着孩童的母亲说笑着和孩子在街边买了小吃，母亲蹲下身来喂他，孩子撒着娇，母亲说着笑。
下一刻儒软的孩子变成了碎末，如尘般破碎飘去，他就像是童话梦里的水晶鞋，黄昏已至，便消失不见。
母亲呆立了一下，把东西喂进了自己嘴里，起身望向手中的包。
她丢下了孩童的书包，拎着袋子沿街道继续走，小铺的老板继续吆喝，路边的行人继续聊着没有营养的天。
没人注意到泡沫的消逝，一切都在继续转动。
陆离跃身而下，低声道：“还有么？”
“什么？”
“人。”
梅小钰瞥了他一眼，“没有，一个都没有。”
他再度沉默，良久后深吸口气，沿着一条道慢步走去。
梅小钰想了想，跟在了他后面不远处。
“诶。”
没人应。
“诶！”
她皱了下眉头，加快脚步拦在他面前，“你要干嘛？”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你最好把你的脾气收一收，完成不了任务咱们都要完，别拖我下水。”
“这也是任务一部分。”
“这不是。”她冷冷地道，“我们是来观测情况的，那家伙刚吞下了一整个镇的灵魂，你就要找上门去送死，能不能别这么贱。”
陆离吸了口气，额角青筋暴跳，“难道要等他进化完毕再去找？到时候只要他窝藏起来，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吗？”
“这是老板需要做的决策，不是你，摆正你的位置。”
两人毫不相让地对峙，片刻后陆离转身一下子坐在了路边，露出了颓废的表情。
“你大可不必如此。”梅小钰站在他身后道，“这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不管是前几次，还是以往的其他种族，都有过如此被当做养料的经历，只是现在正好是人类而已。”
陆离嗤笑了一声，“你的种族呢？”
“一样。”
“那可真是...你们心里都没什么感觉的吗？”
“物竞天择，更何况这本就在规则之内。”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良久后他起身，“往哪去？”
“东边，我得先找到他扎根的位置。”
他点头，在人群中走过街道，两人如同鬼魅般在街头巷尾穿梭——于某场灾难之后，这俨然成了实际上的死城，他们也无需再有所隐蔽。
他们随着梅小钰的判断前进，走走停停，逐渐接近了小镇的中心位置，风格独特的建筑出现在视线之中，是座教堂，此时正不断有人进出那里，多是些做祷告的信徒。
“应该就是那了。”梅小钰额首，“想不到这家伙会躲在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真是不像它的性子。”
陆离抬头望了一眼，“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你们也不会认为他会躲在这种地方。”
两人沿着刻满神像的大道往教堂走，这是镇上最受重视的建筑，筑造之时颇费心思。
高大的入门就在眼前，陆离却停住了脚步。
安静，原本嘈杂的人声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康庄的大道上就剩了他们俩人，世界陷入了昏暗的寂静之中。
他放下黑色的长匣打开，里面躺着墨色的刀刃，他握住刀在面前轻轻划过，稀薄的白色搅和着四处浮动。
白色的雾气不知何时笼罩了他们，并且正在渐渐浓重，周遭的视线也跟着淡去，他们像是误入了某种迷障，不知名的危险正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等待猎物松懈的时刻露出爪牙。
他回头递给梅小钰一个询问的眼神，她摇了摇头，面露疑惑。
“恐怕是被那家伙引来的。”她望着四周，眼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幽兰色的竖眸，“强于Ⅲ阶段，我们运气可有点差。”
“谁知道呢。”他执刀于身侧，黑色的气流如浊流般覆上刀身，环绕着他的手臂向上。
正主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雾气如被风拂过般散去，凝聚于两侧，只露出中间一条窄道来，而在道路的尽头，距他们数十米左右的地方立着个女孩儿。
是那种到处可见的娇小女孩，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撑着黑色的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凝视了她数秒后梅小钰瞳孔骤然收缩，低呼道：“怎么可能？”
“怎么了？”陆离注视着那个女孩，手中刀刃微微指向她的方向。
“和你一样的气息。”
“和我一样？”他一愣，紧接着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
“是啊，怎么可能。”梅小钰低声道，“除非老板疯了，不然怎么可能。”
他沉默不语，和女孩儿静静地对视，片刻后他执刀踏步向前，刀尖的气流活跃地流转起来。
“喂！你...”
“别急。”他紧盯着那个女孩，“后面还有一个，那个适合你。”
后面？
她心中一惊，随即便看到他们身后数十米处同样站着个人。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黑色的大衣，面目却笼罩在白色的雾气当中，看来这设下迷障的并非那个女孩儿，而是她身后的这个男人。
这个气息...
她回头瞥了陆离一眼，心中了然，她缓缓踱步走向男人，某种令人心悸的气息在她身上升腾，她纤细的手指随之变为了修长的爪牙。
“晚上好啊，哥们。”她咧嘴笑道，露出了尖利的虎牙。
陆离走到女孩前面10米左右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他环视四周，随手一划，刀尖在空气中似乎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般发出了生铁撞击般的刺响。
他眉头轻挑，如果不特地注意的话确实发现不了，空气中不知何时拉满了极细的丝线，但它本身的硬度却是惊人，若是贸然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动手，恐怕就会被这些丝线一瞬间勾勒成碎块。
“说实话吧...”他指了指在头顶划过的丝线，语气像是在跟朋友聊天一样平常，“这东西对我来说没太大用，限制不了我。”
“我知道。”女孩儿点头，也像是在聊天一般，“这个不是用来对付你的。”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
“那我开始了。”女孩儿抬手，细微的晶光闪烁，空中的丝线此刻如同某种精密的机械般动了起来，巨大的身影在她身后攀升而起。
是一个巨大的人偶，它的样子就像是商店橱柜里孩子喜欢的玩具，却十数米高，戴着火焰跳动的鬼面，手持弯曲的刀和盾。
它缓缓俯身，空洞的瞳孔凝视着小小的男生。
女孩儿轻身跃起，落于人偶的肩膀之上，她依旧撑着伞，面无表情地看着陆离，像是在俯视一个死人。
“失礼了。”她微微额首。
丝线拉动，鬼面的人偶骤然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巨大的刀刃带着狠厉的风声砸下，就要落在他的头顶。
“人偶啊...”他摇了摇头，下一刻墨色的刀刃环身斩出，如同闪电般瞬间迎向落下的巨刃。
巨大的鬼面和巨刃，纤瘦的男生和长刀。
这一幕便如同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刀具碰撞的刹那火星四溅，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下巨刃就要将男生砸成肉泥。
但下一刻黑色的气流爆流般从刀身跃起，如同恶鬼扑向人偶，要将它吞没。
“破。”他冷冷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