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晴的字迹十分清秀,笔锋圆润有规则,秀气中又带了那么些飘逸,字体细长,落笔处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的累赘,虽不如方方正正的楷体字有美感,但胜在气势大方,倒也算得上是一副好字。
慕景非挑眉扫了眼还在熟睡的温晴,目露欣赏,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这张废纸叠好,夹在了自己的专业课本里。
他刚准备把杂志期刊放回原来的地方,温晴醒了。
刚睡醒的温晴整张脸都带着一点点的粉红,虽然神情有点迷糊,但是眼睛却异常的明亮,她微张着嘴,带着一脸的茫然打量了四周围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慕景非高大的身影上,这才有了一点点的回神。
“睡饱了?”大约是觉得此番模样的温晴比平时疯疯癫癫的时候更加有趣,他语带笑意地开口询问。
温晴还是处在有点蒙的状态里,但一听到慕景非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不由地便感觉到知足。于是她探出右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满足地轻唤了一声:“景非。”尾音拖得长长的,简单的两个字竟染上了一层缠绵的意味。
话一出,慕景非下意识地便怔住了。
或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温晴的嗓音里有很重的鼻音,沙沙、柔柔的,带着一丝慵懒,说出口的话,都成了甜丝丝的撒娇。明明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但此刻,他却听得心头一动,胸臆间开始氤氲开一团白雾,叫他看不清内心的想法。
他也不想看清。
“海报初稿我已经画完了,现在只剩上色。等会儿我回宿舍完成上色,明天早上跑步的时候我再带给你。”他不露声色地将视线挪开,却任由她任性地扯着自己的衣角不放。
温晴并没有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刻意躲避,听他一说,这才发现画纸上已然画着一个身穿23号篮球服的少年正跳跃起灌篮。
“哇!好帅气的篮球手啊!!景非你好厉害啊!!!”她下意识地惊呼,语气之中净是崇拜的口吻。
尽管她看得出来这画与梅朵平日里所作之画,在线条走位上有很大的差别,但是画中之人的眼神是那么地专注,认真的神情足以令她夸下海口,这就是最完美的篮球协会宣传海报。
慕景非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即便画人物漫画之流不是他擅长的东西,然而他笔下的人物,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想他一个设计专业的人才,有一天竟然沦落到为人画宣传海报,着实可悲啊。
所以不要以为她夸赞他两句,他就能抵消心里的怨气,她夸赞地再夸张,他都是能受得起的。
温晴专心地研究着海报,根本没有注意慕景非深藏的情绪。
“景非,这个球衣你上色的时候,能不能以白色为主,辅之红色?”
“不能。”他想也没想就拒绝道。
“为什么啊?”她奇怪反问。
“因为不是你画的。”他回答的很坚定。
言下之意,你没有发言权。
温晴保持沉默,但又还想挣扎看看:“可是我真的觉得红白相间的篮球服很帅气啊,就好像当时我遇见你的那天。”
“哦,我不记得了。”他耸耸肩。
我不记得了。
一句话,说得轻松又真诚,仿佛年少时的那段邂逅从未发生过一样,无谓的语气,自在的神情,温晴不得不承认,她念念不忘的,在慕景非的回忆里,只是可有可无的擦肩。
她有点失落。不仅仅是没有共鸣的孤单,更是因为慕景非无关痛痒的态度。
“是吗。”原来你从来都不记得。
慕景非没有觉察出她语气中的失落,转身就将她借来的期刊杂志放归原位。
回宿舍的路上慕景非提出一起吃饭的要求,温晴以很蹩脚的“我不饿”的理由拒绝了。完全忘了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嚷着要请客的大言不惭。
慕景非的反应也是很有意思的。他先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拒绝,随后,他大概是察觉出了她情绪上的变化,又联想到早上跑步的时候没有遇到她,如此一联系,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最后,他颇有深意地看了温晴一眼,又颇难为情地嘱咐了一句:“注意保暖。”
温晴自然一头雾水,加上她还没有从慕景非给的打击中清醒过来,随便应了一句,就匆匆与人分道扬镳了。
落荒而逃的模样在慕景非看来,简直就是羞赧。
温晴回到宿舍的时候,空无一人。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在一个人冷静了十几分钟之后,她便恢复了元气。
这个时候,思绪也回神了,想起与慕景非分开时,他嘱咐的那句话,她突然明白过来,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想要打电话过去解释,想了想,又觉得十分没有必要,结合她之前的种种表现来说,的确很难不给人一种来大姨妈的假象。如果她解释了……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温晴觉得自己已经被某些人快要折磨地精神分裂了。但是慕景非同学,你真的需要那么敏感么?
梅朵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温晴还保持着之前的一脸纠结模样。
“喂,美朵呀。”
她刚接通电话,手机那端就霹雳吧啦地响起了美朵吴侬软语的撒娇:“亲爱的,你在哪里啊?我好想你,你不是说忙完就来接我的么?你怎么还不来?哦,这样啊,那我过来找你吧,你在哪里啊?还在体育馆啊。嗯嗯,好的,亲爱的,我知道啦。唔,see you。”
“嘟”的一声,电话直接被挂断。
从头到尾,温晴只说了四个字,她的思维完全跟不上梅朵的说话速度,直到此刻,也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手机暗下去的屏幕,正思考着是不是梅朵同志得了幻想症,或者打错电话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是袁荏的电话。
“喂,晴子啊,我跟冰妖正在蹭吃蹭喝,要打包宵夜回宿舍么?”压低的语气完全不像狒狒同志素来的行事作风。
温晴正奇怪怎么今天每个人都改性了,电话那端一片嘈杂声中响起了沈冰柠的大嗓门:“亲爱的,牛杂,鸡杂,羊杂,鸭杂,有想吃的么?”
“……”这是有多爱吃杂碎?
“啊?想吃狗杂?那我问问看。”沈冰柠兀自问着不需要人回答的问题。
温晴被那一系列的动物杂碎吓得的额角直冒冷汗,压抑住内心翻滚的热潮,瑟瑟发抖地回了句:“尔康,你快醒醒,我是紫薇呐。”
沈冰柠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晴子,没事了,刚才借你演演戏。”
听见那边似乎安静了下来,温晴猜沈冰柠大概是换了个地方接电话,也明白过来她口中的“演戏”指的是什么,只不过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她想她真的不愿意帮忙了,太吓人了好么。
“冰妖,你吓死我了。”
沈冰柠哈哈一笑,“瞧你那小胆子,几个动物内脏就吓到你了?追慕景非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胆怯?”
“动物内脏能有慕景非好看?我可是具有高审美眼光的人。”温晴得意洋洋道。
“哟,瞧瞧,一说起慕景非,看你那嘚瑟劲,你真是中毒太深了温小晴。”沈冰柠啧啧几声,半是调侃地嘲笑着,“我如果告诉你慕景非等会儿也会来吃饭,你是不是想马上飞奔而来?”
“嗯?你是说你们医学院的聚餐慕景非也会过去么?”虽然还不确定冰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一想到慕景非端着一张俊脸一脸高冷地坐在一群白大褂中的画面,温晴就觉得这画面感简直不要太尴尬。
“嗯啊,原本慕景非是没有答应的,好像说是有约了。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估计被人放鸽子了,所以就跟着他学长过来了。”沈冰柠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语调,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温晴却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她想起与慕景非分开前的画面,再三确定他是真的提出过一起吃晚餐的要求这才开始联想。
按照冰妖的说法,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慕景非之所以会参加聚餐,都是因为大概在一个小时前,她拒绝了他一起吃晚餐的邀请,以致他被放了鸽子,不得已才加入了聚餐?
此想法具有很强的逻辑性与时效性,且越想越觉得真相只有这个,因此,温晴很猥琐地呵呵傻笑了起来。
“啧,”沈冰柠状似嫌弃地嘶了一声,而后幽幽道:“还听说,音乐系才女也会过来。”
音乐系才女,朱可儿是也。
温晴瞬间就感觉自己要失恋了,委屈巴巴地喊了声:“阿柠……”
沈冰柠顿时笑了起来,安慰她道:“安啦安啦,我跟狒狒等会儿一人坐他一旁,保证不让我们的情敌有机可乘!”
至此,温晴又笑逐颜开起来。她喜欢这种“一个人谈恋爱是一个宿舍的事情”的感觉。哪怕很多年后,她们四个人都走上了各自的生活轨迹,有了不同的人生方向,每当小聚时,聊起过往的学生时代,她依旧觉得,那时候的友情,干净的不染一尘。
与沈冰柠结束通话不久,梅朵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