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最近一直在说一些奇怪的话。
比如一起坐在沙发前看电视的时候,他说,“爸爸,妈妈就坐在你的旁边呢。”
我在卫生间用洗衣机洗我的旧毛衣的时候,他说,“爸爸,妈妈说你不用洗了,她会帮你洗。”
晚上吃完饭我带他去公园散步,他说,“爸爸,妈妈就在你的身后呢。”
其实这些都是很普通寻常的话,然而在我听来却毛骨悚然。
因为孩子的妈妈在上个月已经出车祸死掉了。
她开车去朋友家里打牌,在路上忽然刹车失灵,迎面撞上了栏杆,在送到医院之后不幸去世了。
我以为是孩子悲伤过了头,以为自己的妈妈还活着,我试着告诉他,他的妈妈已经死了,可是每当我说这些的时候,他就仰起头大哭起来。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这么小就失去了妈妈。想到这里,我也不纠正他了,往后他再说这些话,我就顺着他的意思说。
“爸爸,我去叫妈妈一起吃饭。”
“记得给妈妈准备一副碗筷哦。”
“爸爸,妈妈来跟我们一起看电视了。”
“那你给她拿一个苹果吧。”
孩子不再哭闹了,我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却发现了更加怪异的事情。
本来打算今天下午洗的脏衣服,早上醒来我看到它们已经洗完了,正干干净净地晾在阳台的衣架上。
我进厨房打算准备今天的午饭时,发现食材已经处理好了,锅里有食物在蒸煮。
当我想要检查孩子的作业时,发现孩子今天写完的作业底下,有一个他的妈妈的签名,我认得这个签名,字迹工整娟秀,分明就是我的老婆的签名。
我的确感觉到了妈妈仍然在这个家里的痕迹,不然怎么解释这些做好的饭菜,洗好的衣服呢?我的孩子似乎能看到已经死去的妈妈,但是我却看不到她,也不能跟她说话,她对我来说,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车祸死去的老婆,真的回家了?
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天坐在餐桌上,孩子又说了同样的话,“爸爸,我去叫妈妈吃饭。”
孩子跑去他的妈妈的卧室,过了一会一个人回来了,他重新坐上餐桌,拿起碗筷,大口吃了起来。我看着他座位旁边的碗筷,他的妈妈死后,他每天仍然给妈妈准备一副碗筷。我小心翼翼地问孩子,“妈妈真的在这里吗?”
孩子忙着吃饭,头也不抬,“你在说什么呀,妈妈就在我旁边呢。”
我再一次仔细看孩子旁边的座位,的确空空如也,如果妈妈真的坐在这里,那她一定是透明的。
孩子成了我跟老婆传话的桥梁,“爸爸,妈妈叫你把脏衣服都脱下来,她要洗衣服了。”我把要洗的衣服收集起来,放在卫生间的盆里,过不久,它们就洗好晾起来了。
晚上回到家,孩子拿着作业过来找我,“爸爸,这道题我不会,妈妈让我过来问你。“我接过作业本,孩子今天的作业下边又有了一个新的签名,还是我老婆的字迹。
门铃响了,孩子跑过来对我说,“爸爸,妈妈叫你去拿快递。”又是跑腿的事情,好烦呀,之前妈妈还活着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我这个时候还在跟队友打游戏,我不耐烦地说,“叫你妈去签。”
孩子睁大眼睛看着我,“你在说什么呀,妈妈出车祸受伤了,她出不了门。”
我只好放下手中的游戏,穿好衣服下楼去,没办法,出门的事情只能我来做,因为妈妈现在是透明人了,别人看不到她。不过我的孩子似乎知道他妈妈出车祸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妈妈其实已经死了。
就这样,我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老婆,就先告诉我的孩子,然后他再跑去告诉他的妈妈。老婆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也先告诉我的孩子,然后孩子再告诉我。
其实这跟老婆还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在老婆出车祸之前,每当我们吵架冷战的时候,孩子也像现在这样当我们的传话筒。
我跟老婆的感情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了问题。她还活着的时候,每当我下班回到家,打开电脑想要和朋友打几盘游戏的时候,她就站在我身后,生气地跟我吵架。
“每天回家就知道打游戏,你就不能帮我干一些家务吗?我闺蜜小林的老公,回到家之后还会辅导孩子的功课呢。”
我努力跟她解释我打游戏只是想放松一下,上班真是太累了,我回到家里只想休息。
但她依旧不依不饶,她觉得我没有出息,工作多年都得不到晋升,就这样我们会吵起来,吵架之后开始冷战。
她没有工作,每天在家她就做她分内的事情,把家里的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回到家里,就看会儿电视,玩会儿游戏。我们互相不说话,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就叫孩子过来传话。
孩子已经习惯了我们的冷战,有的时候我觉得很对不起孩子,我们没能给他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上一次冷战持续了两个月之久,我跟老婆还没有来得及和好,她就出了车祸。
那场车祸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公司,医院的人给我打电话过来,“喂,你是**的家属吗?”
“是的,我是她的丈夫。“
“她出了车祸,送到了我们医院,快不行了,你赶紧过来吧。”
我接完电话,紧张的不得了,急忙请了假赶到医院。手术进行了一个下午,手术结束后,她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医院的人说,她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打电话给我们的父母,老人们也都赶到医院,她的父母在她手术结束后一直照顾她。老人们不知道我们吵架的事情,我感到很愧疚,我不应该跟她吵架冷战的。
可惜她撑过了手术,却没有撑过手术后的危险期,她还是死在了医院里。
我悲痛万分,得知她死了的消息,我赶到医院她的病房。她曾经躺过的病床已经空空如也了,他们把她带走了,我跪在地上痛哭我死去的妻子,大颗的泪水掉在地上,旁边的护士和病人远远地站着看着我,这个失去妻子的丈夫。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跟个疯子一样,他们都不敢靠近我。我的哀嚎声很大,把旁边在休息的病人吵醒了。
“你在伤心什么呀,你的妻子不在这里了。”一个护士过来拉我,医院需要安静的环境,她想把我劝离这个病房。
“你的妻子她被接走了,她已经不在这个医院了。”大概是看我太难过,怕我过度伤心,一个医生也走过来劝我。我的妻子她不在了,她那么美丽善良的人,她被天使接走了,她死后一定去了天堂。我手臂乱挥,不让任何人靠近我,我只想释放我难过的情绪。
我接连几天都去医院哭我死去的妻子,渐渐地就没有人同情我了,他们看见我来就跟看见一个神经病一样,没有人管我了。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伪善的人,其实结婚这么久,我已经不那么喜爱自己的妻子了,说一句不道德的话,其实她死后,我反倒轻松起来。我装作悲伤的样子,只是希望别人觉得我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妻子出了车祸,我在医院跑上跑下,在父母面前表现的我们感情很深厚的样子。有的时候我也挺恶心自己的,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妻子的车祸,其实是我故意造成的。
我知道第二天妻子要用车,于是在前一天,我偷偷弄坏了刹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