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劫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两名弟子,即日起,毛遂和赵括便跟随在澹台劫身边,修习技艺。澹台劫心中对合围吕不韦之事还是有些忐忑,邯郸实在太大了,唯恐总有些地方会疏漏。
但好在公子异人还在赵国使馆,他相信如果只要公子异人不离开邯郸,吕不韦便无可奈何。
一天等待下来,仍无异动,当夜,赵奢和平原君赵胜在将军府共同办了一场拜师宴,从此宣告世人,毛遂和赵括正式拜入澹台劫门下,此事惊动诸方势力,也宣告着赵鲁两国结盟的开始。甚至赵惠文王亲自送来贺礼以示心意。
吕不韦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晓此事,两人自入城后便再未碰面,可私下里却交锋数次。此事传来,吕不韦想到前日被公羊耳手下缪毒无意间抓住的人,灵机一动,备下一份厚礼,命下人送去。
将军府此时热闹非凡,赵国在邯郸的主事及校尉阶以上官员皆受到邀请,一时间,众人带来之礼堆满了将军府门厅。
赵奢管家赵一明亲自在门口迎客,他担任管家一职多年,对前来的宾客都印象深刻,将一位位官员热情迎接入内。
忙了两个时辰,大宴开始后赵一明才算消停下来,正要回府侍候宾客,这时,一名仆从打扮之人提着一尺见方的漆盒来到将军府前,恭敬的对赵一明拜道:“我奉家主之命前来祝贺澹台都尉收徒,这是家主备下的礼物,请务必亲手交于澹台都尉手中,由他亲自打开。”
赵一明接下漆盒,入手竟沉甸甸的,正要回谢询问此人家主是谁,那仆从却转身离去。
赵管家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哪有送礼却不说是何人所送的道理,他暗觉有一丝可疑,但又不好拆开漆盒,只能来到会客厅亲自将漆盒交给澹台劫。
澹台劫此时正和赵奢赵胜坐在上首处,毛遂赵括乖乖侍立在他身后。
赵胜为澹台劫引见文官,赵奢为澹台劫介绍武将,澹台劫一一行礼拜谢。众人饮酒作乐,热闹不已。
酒至酣处,赵管家提着漆盒入内,向澹台劫拜道:“澹台都尉,方才有个仆从请小人将此礼送至都尉手中,说是他家主所赠。还一再吩咐需由都尉亲手打开,小人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带来给都尉定夺。”
首座几人面面相觑,赵奢问道:“他可说他家主是谁?”
赵管家回道:“那人十分古怪,将礼盒交给小人后,转身就走了。”
澹台劫接过礼盒,心中不知怎地竟有些不安,缓缓打开漆盒,赵奢和赵胜此时就坐在他左右,也一同看去。
漆盒打开,澹台劫的手竟开始不住颤抖,赵奢和赵胜看见漆盒内所装之物,赵奢大怒拔身而起,而赵胜惊怒交加,将手中酒壶重重砸在地上。
众宾客不知发生何事,一时间纷纷愣住,满堂空气凝固的可怕。
澹台劫眼中渐渐流出两行泪,两手颤抖着想要合上漆盒,却怎么也做不到。赵胜叹了一声气,起身帮他盖好漆盒,拍了拍澹台劫肩膀。
澹台劫这时不顾失态,痛哭出声,哭喊道:“曹诉,我定为你报仇雪恨!”
漆盒中装的正是曹诉人头。前日,曹诉接澹台劫之命,起身前往卫国。途中在一家茶馆歇息时,却无意间遇到缪毒。
缪毒此时伤还未痊愈,故而歇在一辆马车里,此时天气酷热,他的伤口浸入汗水更觉得疼痛难忍,他看向马车外,想寻个落脚之处歇息,正巧看到了曹诉。
当日军师考校,他曾和曹诉一起被选中,最后确是曹诉胜出,而他却被打了四十军杖,赶出翎军。他对澹台劫和曹诉恨之入骨,早已将二人容貌牢记在心。
此时随缪毒同行的还有数十名高手,他们此行目的本是接应吕不韦逃出邯郸。正巧此时遇到曹诉,缪毒将曹诉身份告知一行人的领头莫使昭,莫使昭当即拍板决定,诛杀曹诉。
曹诉却浑然不知危险降临,歇息片刻后便起身继续赶路。刚出茶馆,就被一众大汉围住,曹诉双拳难敌四手,虽奋力突围,但是无奈对方人数太多,逐渐体力不支被乱刀砍刀在地。
缪毒受伤体拖累,并未参加围杀曹诉的行动,他站在外围看到曹诉倒地后,高声让众人停手。走到曹诉身边,踩住曹诉头,轻蔑说道:“这不是曹副将吗?可还记得我缪毒?怎么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呢?当日你意气风发,我却被狗一样的赶了出来,如今让你也尝尝这屈辱之感,不知味道如何啊?哈哈哈?”
曹诉此时浑身是血,力气正一点点消失无影,他强撑着骂道:“狗奴!都尉说你心思不正,果然没说错,曹某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化身厉鬼向你索命!”
缪毒拿过一把尖刀,不屑道:“你马上就要奔赴黄泉,还这么牙尖嘴利。罢了罢了,你我曾经同僚一场,缪毒不忍看你受罪,给你个痛快吧!”
说罢,寒光一闪,将曹诉枭首。血溅了缪毒一脸一身,他却不以为意,甚至有些陶醉。
命人将曹诉人头装好后,一众人继续起身赶路。
此时,澹台劫已退到后堂歇息,毛遂和赵括在一旁宽慰老师。澹台劫心若死灰,一动不动的盯着漆盒。会俊马三也闻讯赶来,见到曹诉惨死皆是痛哭流涕。
他们几人中,除了尉迟群原本就和曹诉是同僚外,其他三人都是在澹台劫任翎军都尉之后才来到翎军,原本和曹诉不算熟识,但是数月相处下来,军伍之人又多豪爽,已变得亲为兄弟。
同袍惨死,如此大仇岂能不报,可是对方仅送来曹诉首级,连对方是谁都不晓,该找谁报仇都不知道。一想到此,更是悲痛交加。
澹台劫仿佛变成木头一般,心中想的都是他与曹诉相识这些日来的事。曹诉,鲁国陬邑人,鲁平公三年入伍,平公十一年拜为前翎军副将。历年来,大小作战无数,但凭借足智多谋,每战必胜。澹台劫任新翎军都尉后,仍领副将之位,其人忠心报国,一片赤诚,再加上谋略过人,是一员难得智将。在翎军军师考校中胜出,拜为翎军军师,每日里助澹台劫处理军务,勤勤恳恳,澹台劫这段时间来已将他视为得力助手,逢人便说,翎军两副将,文有曹诉武有姬澈,是他之幸。
澹台劫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位鲁国栋梁之才,没能战死沙场却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凄惨无比。他怪自己为何不找别人传信,非要让曹诉亲自去送,赔上了大好人才。
曹诉已成婚七年,家中上有六十老母,下有五岁儿子,他这一走,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日后谁来照料?
澹台劫痛心疾首,赵奢赵胜送走宾客后,赶来后堂。赵胜见义弟失魂落魄,不住宽慰。
赵奢却是此时唯一还有理智之人,他向屋中众人细细分析道:“曹诉送信,走的应是官道,理应不会出现强人劫道的事,再说强人劫道怎么会将人头送来?那便是仇杀,可曹诉一直在军伍中任职,应不会有什么仇敌,那便是澹台兄的仇敌。联系到近日来所发生的诸事,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曹诉之死必是吕不韦所为。”
澹台劫听闻赵奢分析,顿时恢复了精神,起身拜谢赵奢后,向一众手下正色道:“吕不韦杀曹诉之仇,澹台就此记下,诸位同袍记下,我澹台劫若不能杀吕不韦,死不瞑目!”
说罢,拔出君子墨问,在自己手心重重划下一剑,鲜血顺着剑锋滴滴流下,鲁国众人纷纷拔出利刃,随澹台劫一般,割手起誓:“诛杀吕不韦,报仇雪恨!”
毛遂欲上前为老师包扎伤口,却被平原君拦住。赵胜低声对毛遂说道:“此时你不便上前,你老师此举是在起誓,他这么做也好,能舒缓些心中悲痛。”
毛遂默默站回原处,他与老师相识不过一天时间,但澹台劫已教会他许多事物,他也是从心里尊重这个并不比他大几岁的老师。见到老师悲愤交加,他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澹台劫起誓后,转身对赵奢赵胜说道:“兄长,赵兄,此事必不能善罢甘休。只是如今书信已无法送至公子子南手中,吕不韦使者身份仍旧有效。如此,就不便在邯郸城中动手,我欲带麾下在城外隐蔽处埋伏,诛杀此贼。愚弟心知,此事赵人不便参与其中,便不请二位相助了。我师兄鲁句践门客中有不少别国之人,我去他那里借调一些人手即可。但明日还需赵兄严加盯守公子异人,如万一让其走脱,务必快马传信给在下。兄长,明日就静待愚弟佳音。”
说罢,带一众手下拜别两人,赵奢赵胜将众人送至将军府外。澹台劫一众人回到鲁句践府中。
第二日,吕不韦早早醒来,命手下众人收拾行囊。奇怪的是,他半点没有为公子异人被软禁之事担忧,似乎早有对策。
其实,早在异人送赵姬去医馆之前,他便早已偷偷用死士将公子异人替换,那死士与异人模样极为相似,以致赵国暗探竟没有半点察觉出来。
此时,吕不韦算着公子异人应已过秦国边境,按照两人相约之地在巴蜀郡等待自己和赵姬。
时至晌午,一应家什装点完毕,吕不韦亲自抱着幼婴和赵姬同坐马车中出发。
行至西二门,果然见到盘查严密,但好在今日许阳当值。吕不韦跳下马车,向许阳挥了挥手,许阳远远看见,疾步赶来。
赶到吕不韦身边后,许阳低声向吕不韦说道:“吕兄这是要回魏国了?那许某有几件事要先交代一下。一,稍后过关时,许某需做个样子,查一下随行人员,不过吕兄放心,只是走个形式,很快就完。二,吕兄过关时务必让下人不要随意走动,此时赵国正在调兵前往赵秦两国边境,走的恰好就是西城一二门,吕兄家大业大,带的东西也多,但是请快快通过。若是挡住兵道,巡查校尉必赶来找麻烦。”
吕不韦悄悄塞给许阳几枚金铢拜谢,许阳不动声色的揣在怀***了拱手就回到岗位。
世人常说贪财之人能办事,果然不假。许阳细细安排之下,吕不韦众人毫不费力的就出了邯郸城门。
马车渐行渐远,吕不韦回头看着雄伟的邯郸城,心里暗道:“邯郸,下次吕某人来到这里,就是邯郸覆灭之时!”
城中赵奢派出的暗探丝毫未察觉吕不韦此刻已离开邯郸。赵奢和赵胜在将军府中等待消息,毛遂及赵括在下座修习功课。
平原君赵胜总觉得事情反常,今日已至晌午,为何吕不韦没有一点动静?他想了又想,决定去试探一番,命随从备车,前往吕不韦府中,假意拜会吕不韦。
可谁知,到了吕不韦宅院中仅剩了一些下人仆从,吕不韦却不见踪影,赵胜赶忙命随从持他令牌,直接出城,速速报信给澹台劫。
澹台劫这里还在埋伏,此番除重伤未愈的姜庆未到外,其余麾下,会俊、马三、尉迟群、项绍宁全在他身边,除此以外,还有从鲁句践府中借调的十二名楚国剑客。
这些楚国剑客剑法精湛,本是楚国一小剑派门下弟子。剑派门主与鲁句践私交不错,鲁句践前些年前往楚国拜访他时将这十二名剑客赠予鲁句践做门客,此刻又被澹台劫借来使用。
此战必定激烈,鲁句践本也想来,但澹台劫苦苦相劝,说师兄你是邯郸名客,如参与此次劫杀,必让赵国陷于不义之名,再三相劝,才止住鲁句践。
一众人早早便埋伏在城外密林中,马三眼力好,被澹台劫派去城门侦查往来车辆。
晌午过去不到半个时辰,马三回报,说看见吕不韦出城,已记下车辆随从人员。
马三报吕不韦只带了七八名随从,而且没有配兵刃。会俊等人闻言大喜,道:“今日就是这贼子的死期!”
澹台劫却摇头,说道:“此时蹊跷,吕不韦一向谨慎小心,他杀我下属,当知我不会放过他。怎能只带寥寥数人,还不配兵刃呢?定是已安排手下暗中保护,待会我等行事需堤防此处,先查清他的暗手再动手也不迟。”
不多时,一辆马车慢悠悠的驶来,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秦赵两国即将大战,兵荒马乱,平民唯恐避之不及,邯郸向西的官道已被赵军征用,所有往来民商只能走小道。小路本就人少,加上战事将启更是人迹难寻,澹台劫等人守了一上午,也不过一二人匆匆而行。
此时,那马车从密林小道缓缓驶来,周边只有六七个仆从,离马车稍远二十步左右,有一队商队也在赶路。
澹台劫示意手下稍安勿躁,他暗觉那商队不太寻常。一般商队,往往由众多民夫及数名押镖之人组成,可此商队只有民夫,却无镖师。
吕不韦马车和那队商队还在缓缓驶近,澹台劫完全确认,那商队必是吕不韦暗中布下的侍卫,那些民夫打扮的人个个龙精虎猛,一看便知都是练家子。
澹台劫数了一数,竟有四十人之多,如方才稍有不慎,直接袭击吕不韦马车,必备这些侍卫团团为主,成刀下之鬼。
己方人数太少,硬拼不行,只能智取。澹台劫命马三待会射杀拉车之马,会俊率十二剑客挡住那些侍卫,他和尉迟群项绍宁直接攻击马车中人。
安排妥当,那马车也驶到眼前,众人一跃而起,甩掉伪装,按部就班各自行事。
马三一箭直取马首,马匹悲鸣一声倒地。那些商队民夫大惊,纷纷揭开身边马车上的货物,抽出藏在下面的长刀冲了过来。
会俊率十二剑客迎了上去,那十二剑客自动分为两队,每队组成六合剑阵。六合剑阵讲究以守待攻,如敌众多,便三人居前三人居后,这些楚国剑客都用双剑,阵列一摆开,每个六合剑阵有十二把长剑同时挥舞,组成一道剑墙,密不透风。
密林小道狭窄,会俊携十二剑客组成的两道剑阵就牢牢卡住吕不韦侍卫的突进之路。澹台劫见机会来到,率尉迟项绍宁两人冲向吕不韦马车。
~本章结束。曹诉殉国是我考虑很久才决定写的,其实他的牺牲并不是毫无价值的,在稍后篇章中会有提及。不知大家有没有发现,到了邯郸城以后,澹台劫在有外援相助的情况下还是缕缕失手,这很正常,虽然有外援,但是邯郸毕竟不是澹台劫的主场,加上吕不韦也不是凡人,足智多谋不输澹台劫半分。遇到这么强大的一个对手,输几次也不奇怪。接下来,澹台劫就要喝吕不韦正面一对一了,请主子们期待接下来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