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之上，两把对峙良久的长剑终于到了尽头，一道极致的剑芒过后，黑夜再次降临，让一众围观看客又不大习惯起来，白玉长剑最先褪去光华，如浮萍游子般向东城楼落去。
这场剑斗终究还是落华赢了，当然他能赢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包括易小灯在内，没有人觉得太古会赢。
金色巨剑在空中屹立了一小会儿，浩渺的天地之力如漏风的木门一般正在消散，先前给人以切割天地的锐利剑锋也落的个缺钝的下场，深浅不一的剑刃看起来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牙齿，虽然赢了剑斗，但怎么看也好不到哪去。
金色巨剑的外形维持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内敛进了落华的铁剑内，光华收敛，铁剑飞向南城楼方向，看其从长空掠过的模样，也是一幅蔫了吧唧的样子，消耗显然也是极大。
落华从空中直接坠落在了孤城的一处街道里，咬了一口舌尖，疼痛感疼得他满脸肥肉震荡不已，费力的伸手接住掠来的铁剑，胳膊像根了断裂开来的细长木头，在铁剑入手刹那耷拉了下去，鲜血从其臂膀出缓缓流出，顺着剑柄从剑身上流过，最后沿着剑尖滴落在地上，如同一股殷红的溪流，血腥味在漆黑的夜里飘散着。
任由鲜血缓缓的流着，他苍白的脸色看着东城楼方向，表情不一，有钦佩，也有兴奋。
比起血人凄惨的太古，他的状况要好上很多，除了臂膀上的血流和脱力外，也就只有苍白的脸和额头上的汗水了，实在看不出受了什么严重伤势。
两人的剑斗时间从起势到结束前后最多一炷香时间，但就是这一炷香时间，是落华平生最累的时间。
两把剑在空中的翻飞婉转在孤城的人眼中看的简单，但对于落华和太古来说却是用尽一身本事，看似只有数个回合的对峙，实则前前后后他们一共战过了数百个回合，要知道，那每一缕看起来是激荡出来的多余剑气都是在他俩可以控制下对决，这场剑斗远不止表面上那样简单。
落华之所以看起来要比易小灯轻松许多，也仅仅是因为他修齐境的实力远远超过太古，但就算如此，他也虚脱到了平生最弱，没有再战之力。
两三道隐藏在夜色的人影趁着众人还回味在刚刚那场酣畅淋漓的剑斗当中，鬼鬼祟祟的来到落华身边，然后架起脱力的他进入某处隐蔽的巷子，敲开了某个院落的门。
激荡在夜空里的两股剑气陡然撤下去，整个孤城再次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里，不管是落氏的日字剑诀，还是那道白玉长剑的剑气，都是世所罕见的存在，这种层次的剑诀对战，也能让不少有悟性的修行者悟出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甚至有不少修为停滞的人在那些剑诀的诱使下，隐隐有了松动的意思，也算是这些个修行者的福气。
在那两道长虹般的剑芒照耀过后，夜空里的那弯新月显得更加不足道已，被各有所得的孤城的人逐渐忘却，黑夜更黑，就连漆黑夜色也更加粘稠起来。
何桑梓府上，发丝斑驳的他看着两道剑光先后敛去，有些不习惯的在黑夜里眯了眯眼，浑浊的眸子看向万仞山方向，从那把椅子上站了起来。
易小灯走后，他就坐在了椅子上，望在两把剑对峙的天空处，这还是他从那刻至今第一次有动作。
随着他站起身来，院墙边更深邃的黑暗里，另一道身影也走了出来。
“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何桑梓负手而立，好半晌后甚是复杂的开口说道。
他看着万仞山方向，视线里是一片黑暗，挡住他的不是这粘稠到了彷如实质的黑夜，而是孤城，是东城楼。
“这是小灯他自己的选择，脚下的路，如果不是自己的选择，他又如何能够到得了终点呢？”
走出来的那道人影摇着头用一个乌鸦般口音说道，分不清是男是女。
“不，”
何桑梓跟着摇头，说道：“我说的是对那孩子，他跟小灯差不多年纪的。”
“有些事情，七十年前不就注定了吗？”
那人影说着顿了一下，又道：“甚至说不定一百年前就注定了！”
“既然都是注定的，那你我又在干嘛呢？”
何桑梓突然转过身，很是孟浪的大怒道：“听天由命吗？我们这些修行者，总是在说着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屁话，他妈了个巴子的，都是扯淡！”
怒火就像火山般轰然爆发，何桑梓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黑夜质问黑夜。
“你可以选择不做！”
人影走进墙角，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乌鸦的叫声的确不怎么讨人欢喜。
风还在吹，连同那个乌鸦般的声音回答着何桑梓暴怒的质问，尤在耳畔，呼呼作响。
……
……
东城楼外广阔的黄沙上，一条一人宽的血迹格外刺眼，易小灯扶着太古一步一步的往万仞山走去，太古的血还在止不住的往外流，惨白的脸色却早已没了半分血气，如同一个死人。
“我……我们……们……去……去哪？”
太古在易小灯耳畔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吐出几个字，此刻濒死之际，他竟然还在询问去向。
“去万仞山！”
易小灯搀扶着他边往前走边回答他道，若不是太古尚且在断断续续的说话，他很怀疑自己带着一个死人。
以格致初境战修齐初境，怎么看这都是求死。
偏偏就是这个求死法，他易小灯还鬼使神差的同意了，如若当时他不停下让太古出剑相对，任由落华那一剑毫无阻拦的斩下，虽会重伤，但太古也决计不会落得如此凄惨模样。
且落华那一剑的气机明明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太古是在替他抗剑，他又如何不知？！
东城楼往万仞山而去，尽是一马平川的黄沙，直插云霄的万仞山脉在黄沙尽头巍然而立，犹如一道一眼看不尽的巨斧被神魔恶鬼劈在此处，横亘在孤城与大秦帝国之间，令人望其高险抚膺坐长叹，危乎高哉！
万仞山名，得之山脊到刀刃，以孤山成脉，南北绵延四千余千里，峰高六千多米，所占地域之广袤，大秦、楚国、蜀地、孤城皆在其列，乃是公认的神陆第一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