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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北虚海(2)

傅渊准备膳食回来的时候,温念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案旁把玩着空茶盏,余光瞥见有人进来,他当即放下茶盏偏头,就见傅渊端着一碗不明物放在自己面前,看样子像是一碗羹。

“久等了吧,准备的久了些。”傅渊拿过勺子递给温念。

温念很自然地接过,半托着腮用勺子轻轻戳了戳那碗羹,“这什么?”

傅渊道:“梨花羹。”

温念抬眸,“魔界有梨花?”

傅渊笑着摇了摇头,“魔界没有梨花,是我自己拿了些人界的种子种的,可惜养不活,十株里就开了一株,还就零星几朵。”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魔界的土壤,不太适合人界的种子。”

魔界常年飘荡着黑色的瘴气,许多瘴气和魔气影响了这里的土壤,导致魔界不能正常长出花花草草,所以魔界看着很阴郁,没有什么颜色,不过魔界的土壤里有特殊的物质,倒是利于某些药草和毒物的生长,因此魔界才有许多擅于用毒的高手,也利于某些魔物的滋长。

“没几朵你还摘来做梨花羹,留在那多好,也给魔界添点气色。”温念舀了一勺梨花羹送进嘴里,发现竟意外的十分好吃,于是他又舀了一勺,没几口便把那一整碗给解决了。

傅渊看他吃的津津有味,脸上笑意越发深厚,“留着有一天也会被瘴气所染枯死,不如摘了给你吃,物尽其用,也不枉它开的辛苦。”

温念舔了舔嘴唇,点了下头,“这一点你倒是没说错,若是这株梨花下一年又开了,你还可以摘来酿酒,味道一定不错,还能存的久些。”

傅渊笑着点头应道:“嗯,来年我试试,酿好了请你喝。”

“好啊。”

“……”温念看着傅渊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他这是条件反射地与魔下了个约定,于是缓缓偏了偏视线,把手放在嘴边作势咳了咳,道:“我吃饱了。”

傅渊道:“要不要出去逛逛?”

温念点了点头,觉得与其和他单独两个人在这房间待着,不如出去走走,也许还能了解一下魔界的环境,说不定对日后有利呢。

于是傅渊撤了结界,温念跟着一脚跨出门槛,觉得总算有了点自由。

从温念所在的这个房间出去是一条幽深的密道,温念跟着傅渊慢悠悠走在密道里,发现密道应该是人一点点凿出来的,有些粗糙。密道不长,没走多久就到了尽头,傅渊推开面前的石门率先走了出去,温念紧跟着,但是在刚踏出半只脚后,温念瞬间眨着眼不动了,他就着双手扶门的姿势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那条黑黢黢的密道,然后又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面前的陈列,一张床,一张卧榻,一顶圆桌,四把木凳,那道通往温念醒来房间的密道就在那张床的旁边。这分明是某个人的寝殿。

见傅渊回身看向自己,温念不动声色地将后半只脚踏了出来,发现他又走向了寝殿里的那扇由屏风组成的门,屏风上有彩画,温念粗略看了一下,好像是一大片星空,星空下有一座孤零零的高台,台上有一人,正拿着一把剑,那剑分明碎了,却还能稳稳当当握在那人手里,而看那人的姿势,温念猜测应该是在舞剑,可惜那人只有个背影,看不出是男是女。

傅渊推开屏风门走了出去,温念紧随其后,绕过面前的一把高座,温念才意识到,这座大殿很大,分了前殿和后殿,刚才他们经过寝殿就是这座大殿的后殿,而前殿这把高座两侧有四张矮桌,看起来是接待客人的地方。

傅渊这时负手转身,看着正好奇观察整座大殿的温念微微一笑,道:“这是幽潺宫,我的寝宫。”

温念心内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他醒来的那个房间通出来的就是傅渊的寝殿,而且那道暗门十分隐蔽,他现在严重怀疑那个房间就是傅渊藏人的一个小密室,他又意识到,他如果想逃可能就必须经过傅渊的寝殿。

……

这不还是把他关起来了!!

温念当即面色不善,皱着眉看向傅渊道:“你把我,藏在你寝宫的密室里?”

傅渊微敛笑意,却很快又扬了扬薄唇,道:“你来魔界,我一时无处将你安置,若是在外,以你如今凡人之姿,怕是要吃苦头,只能暂时在密室里,或者,”他低沉的声音里陡然生出一丝笑意,“你更希望直接住在我的寝殿?”

“啪!”温念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发现,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形,什么样的对话,傅渊总能把话题扯偏,而在面对傅渊这些猝不及防的调侃时,他总是束手无策,若是反击了,反而会让自己陷入一种十分难堪的境地。

傅渊轻轻挪开温念一直放在脸上的手,揉了揉他那张还留有手掌印的脸,皱着眉道:“干嘛这么用力,都红了。”

温念微微向后一躲,捂着脸嘟囔了一句“没事”,便不再提起之前那个话题,而是走出幽潺宫,抬抬手伸了个懒腰,余光正好瞥见一株干枯枯杵在房门口的不知名植物,看到地上落了一地的黑乎乎勉强认得出像花瓣一样的东西,温念默默弯腰捡起了一小片,结果那花瓣直接碎成了粉末,随风飘散了。他拍掉手中残余的粉末,看向身后的傅渊道:“这不会就是那株梨花树吧。”竟然就在幽潺宫门口,还一副看起来要死不活的样子。

傅渊点了点头走上前来,抬头看着树杈,有些惋惜,“看来这株也活不久了。”

温念摸着几乎没有水分的树干,有些心疼这株梨树,“你是怎么想到要在魔界种梨花的,明明就种不活。”

傅渊这时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看着温念若有所思,温念也疑惑地回望他,良久,他却道:“就是想种。”

好吧,温念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回答,他就从没认真回答过他的问题。

走出幽潺宫,温念才算真正看到了魔界的样子,虽然魔界充满瘴气这一点与温念想象中的相差无几,不过某些细节就似乎不太一样。

魔界位于这块大陆的东北方,领域上空常年压着瘴气,见不到太阳,所以魔界没有昼夜,一般的植物动物都无法在魔域里生存,六界之中,能够相安无事进出魔界的,只有各界之主,和一些能力较强的能人异士。温念以为,这里会更加的混乱,因为魔生性杀戮,同族之间也常有争斗,在他的想象里,魔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走不出几里就能看到正在吃着同族的肉,喝着同族的血的魔,就算没有腥风血雨,也会是乌烟瘴气,却绝不会有这样开着小摊,和谐美好的样子。

温念走在傅渊旁边,虽被封了仙力,却也完全不受瘴气影响,他眨着眼四处张望,怀疑自己可能来错地方了,幽潺宫之外三里竟然是一个集市,而且人满为患。魔界很暗,他们却点着烛灯,有吆喝声,叫卖声,卖的东西倒是符合魔性,都是些人骨、虫蚁的尸体和生肉,那生肉还流着一大滩的血,偶尔也能看到打斗,却是因为价钱谈不拢。这么一看,魔界与仙界,似乎魔界更加相似于人界。

傅渊笑眯眯地看着人来人往,双手背在身后摸着噬血链,慢悠悠地走着,“是不是和你想象的有些不同?”

温念收回有些惊讶的目光道:“没想到魔界也有这般似人界的模样。”

“这个集市是我置办的。”傅渊不动声色地道。

温念越发惊奇,正想询问理由,却被一些细碎的声音给吸引了。

“这是渊殿吗,渊殿终于回来了!”

“好开心啊,渊殿还是一如既往地帅啊!”

“他身边的女子是谁?长的也很秀美,和我们渊殿配一脸呢,哎呀好生嫉妒。”

“……”温念额头青筋一跳。

他长的很像女人吗,哪里看出他是女子的?!还有,配一脸是什么?走在一起就配一脸了?!那抱在一起是不是就有夫妻相了?成了亲直接就同一张脸了?

温念当即就有了愠色,于是语气不善地对傅渊问道:“你们魔是不是生来眼睛就有问题?”

傅渊从听到那人言语就开始笑,看着温念摘掉了发冠,披着一头散发,发尾只用一根青色发带随意绑着,面色白皙,唇色殷红,身形瘦削,似乎……确有女相,于是干脆捂着嘴越发笑的肆意,温念能看到他上下剧烈抖动的肩膀,以及时不时从指缝漏出的笑声,他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决定这一路都不跟他说话。

集市很大,温念和傅渊慢悠悠地走着,半刻钟过去了,也才走了一半,期间傅渊询问过温念可有想要的东西,温念秉着自己还在生气坚决不同他说话的原则,偏着头不搭理他。傅渊无奈,便怂恿了噬血链去逗逗温念,结果温念直接一把扯过噬血链三下五除二就给打了个死扣儿,噬血链便委屈屈巴巴地回到了傅渊的手上。

傅渊叹了口气,随手在身边小摊上一抓,拉过温念的手,将那东西放进了他手里,道:“我不笑你了,莫生气。”

温念手掌一摊,发现是一块梨花形状的玉佩,玉是上好的羊脂玉,洁白无瑕,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他拿在手里把玩,末了看了眼一脸诚恳的傅渊,转身道:“我没生气。”

傅渊挑了挑眉,声音里有些笑意,“哦?”

温念一只手抛着那梨花玉佩,一只手在过往的小摊上挑挑拣拣,装作不经意地道:“我只是在想,你与魔尊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傅渊霎时眸光一沉,微敛了笑意,低头沉默地解开噬血链身上的结,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这方面的话题。

没听到傅渊的回应,温念眸光一转,偷偷瞄了眼身侧,却见他竟然兀自站在那里发起了呆,并且温念发现,身边多了许多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有好奇的,有看好戏的,想起傅渊的身份,到底是觉得在此处实在扎眼,干脆丢下了这个万众瞩目的焦点就往前去了。

然而没走多远,温念就撞上了一个人,准确来说他才是那个被撞的,而且是扎扎实实被撞了个人仰马翻,他揉着不幸受伤的屁股感叹凡人的身躯果然是弱不禁风,却听一个娇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哎呦不好意思啊这位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摔着没?”

温念扶着腰站起身,自动忽略了她对自己的称呼,摆了摆手道:“无碍,不严重。”

那声音的主人这时却惊讶地捂了捂嘴,“哎呦,是个公子哥儿呀,真是不好意思啊,奴家唐突了。”说着直接矮身倚在了温念身上,一双纤纤玉手搭着温念的肩膀,抹了艳红口脂的嘴凑在他的脸庞,像是下一刻就会咬下去,“不过,你也撞了人家,人家现下崴了脚,也走不了了呢。”女子期期艾艾地窝在温念的怀里,抬眸看他。最欢楼的老鸨把她赶了出来,她已饿了许久,正好有个凡人撞上来,虽然不知魔界怎会出现这么个文弱书生,不过不要紧,这细皮嫩肉的,滋味一定很不错,先骗到小巷里吃了再说。

温念感受到胸前抵着个软绵绵的东西,鼻间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香味,他皱了皱眉,退了半步,可那人依旧不依不挠地搂着他,并且不断对他上下其手,“姑娘,请自重。”

那女子轻轻一笑,声音中透着千娇百媚,“公子不要负责吗?”

“……”温念猛地推开女子后退一尺,那女子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她应该是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强烈地拒绝,于是仰头一脸惊讶地看着温念,温念则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衣服,像是在拍掉什么脏东西,末了看了眼地上的女子,花容月貌,也算清秀好看,可惜是个媚主,他摇了摇头径自迈过她就这么走了。

那女子被无视,猛吸了口气,利落地站起身拉住了他,“为什么?!”

温念回头,“??”

“你为什么对我的玉魂香毫无反应?”那女子褪去了方才的风情万种,娇艳的脸上染了上厉色,“只要是男人,六界之中绝没有人可以抵挡我的玉魂香,他们只要闻上一点,便会对我魂牵梦萦,可为什么你闻了这么久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温念扯了扯被拉在女子手里的衣袖,可惜纹丝不动,他叹了口气道:“那你对你们家渊殿用过了吗?”

女子一愣,摇了摇头,“没有。”

温念依旧扯着自己的衣袖道:“那你去试试,看他会不会也对你魂牵梦萦,六界男子有何用,你们家渊殿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还是魔尊的嫡子,若是得了他青睐才是人上人。”

六界男子?话说的可真满,难不成六界内所有男子你都试过了,那你岂不就是六界之主了,所有男人都供你驱使,天帝都给你当,白日梦做的可真行。

女子一听却面露惊恐,拽着温念衣袖的手不住地发抖,“不,没有人敢对渊殿使手段,若是被发现,绝对不是死这么简单。”

傅渊有这么可怕?温念回忆了一下之前与傅渊在一起的时候,他对人好像都挺有礼貌的,就是嘴欠了点。

“你既然知道,就放开你的手,别碰脏了阿念的衣服。”

空气里突然一阵可怕的寂静,那道阴冷的视线划破空气而来的时候,温念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身边的女子突然一声惨叫,温念便见她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嘎嘣一声碎了,像是瓷娃娃被用力摔在了地上,十分的清脆,还没等温念再看清,眼睛就被覆上了,他只能听到那个女子不停地尖叫以及求饶,感受到周遭紧张到屏住的呼吸,温念抬手捏了捏傅渊的手臂,轻轻道:“放过她吧,她没做错什么。”

傅渊没有妥协,漠然地看着地上挣扎的女子,“她有害你之心。”

女子坐在地上一颤。

温念摇了摇头,“她撞了我,与我道歉,仅此而已。”

傅渊依旧看着女子,良久,他叹了口气道:“阿念,你怎么对谁都这么心软?”

温念微微一笑,“我若是不心软,也不会让你有机会把我带到魔界来。”

傅渊低头轻轻一笑,压抑的氛围瞬间消散,他对着女子道:“今日阿念在此,我且饶你性命,现将你发配魔界边境,不得再踏入此地半步,听懂了就滚吧。”

那女子哽咽着谢了恩便一溜烟儿没影了,集市当即又恢复了秩序与繁荣,没有人因为女子的不幸悲恸,可以说,这里出现一些死亡其实是很平常的事,更何况女子并没有死,于是集市还是集市,吆喝着叫卖着,像是方才本没有发生任何事。

傅渊放开了仍旧覆着温念眼睛的手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仿佛刚才那个动动手就能捏死一个人的模样根本不是他,他理了理温念被扯皱的衣袖道:“阿念怎么走这么快,也不等等我。”

温念低了低头道:“是你自己发了呆,喊你也不动。”

傅渊又一笑,“那确是我的不是,不过没想到我在阿念心中这般的。”

温念不明所以,抬头疑惑地望向他,他便用嘴型说了三个词,温念看懂了,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就是方才他在面对那女子时随口对傅渊的评价,当然不是出自本心,甚至是一种讽刺,没想到他听到了,温念莫名有些心虚,这几个词从傅渊嘴里说出来,感觉就像是温念真的这么认为,于是他红了红脸,唰的一转身就往来路走去,“那什么,集市没啥好逛的,还是回去吧。”

傅渊嘴角扬的越深,笑眯眯地也跟了上去。

回到幽潺宫的时候,傅渊还想和温念喝点小酒,温念直接给拒绝了,说了一句自己要休息了就独自一人回到了先前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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