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霞与战长琴,还有杜清波的离去,钱戈挥就让钱忠把他自己的住院,全面的围了起来,一个人也不让进,一种内外都是森严门禁的钱王府,其实是悄悄形成。
和尚离开王府,也到了大相国寺去住,让钱戈挥的内院里,只有他一个人。钱忠向来不问,而钱戈挥也从不对钱忠说他的想法,这是他两个人,从钱戈挥几岁就进京时,就形成的一种默契。
钱戈挥六岁离家进京,就只有钱忠一个人,以管家的身份守护着钱戈挥,钱戈挥是王爷,可是一个在管家身边长大的王爷。钱忠象一个老师,一个家中的奶妈,一个家中时时都在身边的仆人,可有时又不得不象一个严厉的父亲。这些都是钱忠的职责。钱忠自幼就是老王爷的伴读,成年赐了钱姓,并成了如今小王爷的管家,尽管如此,此时的钱戈挥,连他也无法相信。
钱戈挥这两日总在想,他自己这样一个如日中天的声势的外姓王,比京里许多的赵姓王爷还要有权有势,可就是有人敢在他的身上动手,想去想来,这一切,就是来自宫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这王对他的臣子有了疑心,这个臣子,也必就成不了王臣。
高高在上的君王,从来就不太害怕来自远方的入侵与抢劫,那些都还在远方,同时也还不是他一个人会去考虑与关心的问题。同时,也不怕来自底层民从的起义造反,毕竟底层的起义造反,是对顶层上层整体进攻,也不是专门只对他君王一个人。只有自己身边这些王爷与手握权柄的重臣,才是能危及到他安全。
这些问题,钱戈挥早就想了无数遍,自己天生就是君王们不安的存在,钱自己是可以有,可它终是属于君王。而权自己就不能有太多,权力大了,君王们就会不安,可自己与家中,眼下并没有太大的权力,这又是为什么呢?
在宫里软禁的这两天,这些事,已经想了无数遍,现时,换了一个环境,再细想一遍,环境不同,也许思考的角度会不一样。
茶从青瓷小壶的壶嘴里向往静溢着,钱戈挥学着和尚的样子,盘坐在一个巨大的莆团上,双手自然的舒展在双膝间,屋里的安静,可以听得见红泥小火炉里,白木炭在燃烧时轻微的爆烈,还有那些温度变化与上升时空气的浮动。
江南老家,君上建了两个制造司在那里,加上原来的盐茶都监司,三司三衙门,把一个钱王府围在三里的三角形中间,自己每年里回家省亲,三司三衙门里的供奉是齐全周到,可就是那种周到的无微不至,就是在传达一个信息,自己时时在官家的监控之下,父王已经快一年多没有出过家门一步了,他的感知与预见,并做出的反应,只是为了让自己在京中能自由一些。
皇家,向来就不是天子一个人的家,天子身边一切的亲近重臣与至亲的人,才是一个真实的王权,那是无数的人组成的一个网,又交织成无数的点,若自己被那一个人,或者是点上的人重视并怀恨了,其实自己的灾祸也就不远了。
从内外的事态与人事关系的复杂,钱戈挥细细的思理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想完这些,钱戈挥从秘室里拿出小帐本,一笔一笔的又细细查起,是自己忘记了谋人吗?
三公三司一直到礼院正司,从每一个人的生辰与家中婚丧一应大小事,全细细的看了一遍,钱忠那里的帐本,应是更细更明,可纵然是忘记了几个朝臣皇亲,那又如何?在重点的司职上的人,该走能走的已经走遍了,遗漏几人,哪又如何?他们当因自己的一时失误,就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天黑后,钱戈挥从秘室里潜出钱府,从柳青城住的客店,一直到施展雄所在的客栈,一一的细数了一遍,总共也只有六处,也就是说,他们这一次分开住店,总也只有六家出现,那也就是说,天下大乱时,总会有开国十三都指挥的后人们出现,只是一个传说,或者是家中的记载也不一定就真实可信。
若把家中两个姑娘也算成两家,也只有八家出现,哪还有的五家?只根本就不存在,还是自己的人还是没有做细工作?钱戈挥在已经少了的人流里走着,一身灰与青对半而制的衣袍,在黄色的店铺前的灯光下一闪,一切并不显眼,就象那一种的二等管家,在街上走过一样。
翻进大相国寺的后院,还没有推门,释然就准备着给钱戈挥打开了门,相视一笑:
“这可是佛门之地,你真想把杀伐也引到这里?”
“我的安危,你就不担心吗?”
“在佛祖的眼里,死只是生命的一部分,生与死,乐与悲,全是修行,是人生应当去历经的轮回,直至离开六道的轮回。
这些,也还要我与你再说一次吗?”
钱戈挥每一天里,只有与释然相伴,释然总是用不同的话,在对钱戈挥说着这样的一个事实,就象他真能把这个旅程真实可信的展示一次,给钱戈挥看一样。
“还有太多的人与事,没有在我们的帐本里,我并没有想到掌控,我只是想多有一扇安全的门,这你是知道?”
释然双手一合十,正要,阿弥陀佛。钱戈挥双手往他的双肘间一拉:
“不准再说佛事了,应该我入你门时,我会去,最少也得让我有一子半女,家中老父不再为这事苦恼时,我们再提这事。”
“你错了,我是想说,我不是离了你王府,住在这寺中的后院里,就专为你的事吗?”
“可我还是不放心传说中的那十三家人,从太原府的大火与城门楼的大火,我怀疑就是十三都指挥的后人们干出的大事。我钱王府,当年可就是他们监控的一个点,他们的行事,家中有着无数的记载,这次,我让黄小鱼回去,也就是有这个目的,多有一些关于他们的信息。”
“你是怕他们害你?”
“这倒不是,我是怕他们坏了事,毕竟时代不同了,他们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人了,就算是他们今天的年青人,行事方式也必还是当年那些,这就有可能坏了我的事,毕竟徐元霞可真是打到桃花渡。”
“那还不是你把她招到家里去的‘内贼’。”
“和尚这话就不厚道了吧!?怎么能这样形容人家一个姑娘?”
“姑娘可是对公子有情,只不知这公子有没有意?”
“和尚是羡慕我有桃花运。”
“罪过,罪过。佛门重地说这话,有罪于佛祖,非在含沙躲影于小僧。”
“我来这里,是有一个想法,你得参与行动,我怕他一人完不成这事,这事你得用心。我的意思,你与吴笑一同行动,让宫里的人,误以为我在西市一带闹事,那里可能还有辽国的细作在那里,而你让吴笑假扮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辽国人行事小心一些,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警告,而真实的意图,找到野利都哥,同时也算是为我清一清名。而我,就在我王府门前,喝上三天三夜的花酒。
花酒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喝了,这也太不象我钱戈挥了,钱王爷不挥霍,哪里还有钱戈挥的样子。”
“吴笑扮你,还要蒙面,哪我又扮谁呢?”
“和尚,这个事,是我能想得清楚的事吗?这个事,我也能考虑得到,我还有大半夜跑到你这里来吗?”
释然无奈的伸手去搔头,只是头太光,也还只有三个香痕。
“不要摸你头上那三个香疤,若是想要,我这就去为你再多求二个。今夜就行动起来,禁军们是第一天到我府前,他们对我的监视,今夜是最有力的一天,不要错过这个好时机。今夜,他们会拍胸膛的为我保证,这个时机,可不能错过。”
钱王府门前,起夜时就开始搭起彩棚,无数的灯笼,把一条街照得通明。钱王府门前,总有些花哨而挥霍的大事,自小钱王爷十五岁那年起,钱小王爷就会干出些出格而挥霍的大事,特别是十五岁的小王爷知道世间还有女人这一回事,他就对这男人们的事失去趣味,公侯将相们的公子们,也分出趣向的与这位钱公子交往或是远离。
从去年钱王府的歌姬们被太后官收去,钱王府是静了这快一年,当然,还主要是这半年来,钱小王爷没有在府中,回江南省了亲,又奉诣去了一次五台山上香,让这一条宽大的长街,也冷静了不少。
今天,钱王府的张灯结彩,谁都猜不到小王爷又要做什么?反正他有的是钱,也不缺少出坏点子的朋友。只要他在门前一张灯结彩,同时也是在对他们的朋友们说,‘我回来了,该吃吃,该喝喝的时候到了,你们快过来。’
当然,各家各府的门房们,会第一时间把这消息告诉他们家里的公子,这事,街上的传闻可不能不急时传达,那可是要遭板子的大事,哪一家的门房敢不快些传进去?
钱戈挥还没有出现在府门外,好几个纨绔子弟已到了府门前,当然,他们是不会进府去,这是约定,进了府,就有带坏小王爷的不好的名声,太皇太后那里可是要责罚。不进门,也没有通报,我只是从他家门前过,就坐在街口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