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敢情,是纪元烨在担心“假面”的安危?顾斐这般想着,也在心里长呼一口气:
不错嘛,看来这份人情没白卖……
随后他又在想象里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己乐观的假想。
“也有可能是沈钰在一旁假模假样地催促”,他心念道,那位“魔尊大人”在原著中可是一个连创世神都敢怂恿、甚至敢干涉创世神决策的非人魔物,“鬼都不知道他能想出多少离谱且怪诞的主意来。”
“……”沈钰的想法难测,再加上什么也看不见所造成的“与外界的隔离感”让顾斐产生了一点儿心慌——因为全身心都投入了同一件事中,几乎什么也不怕的顾斐唯独恐惧着“孤独”,而黑暗能带来孤独。
恐慌所引起的窒息感让他挣扎了两下,他想要抬起手或是从床榻上坐起,但是没过几秒就识相地选择了放弃。
很糟糕,他粗略判断着,虽说是“挣扎”,实则连手指都动不了,自身状况恶化的程度已远远超出了他昏迷前预算的地步,但还能够接受。
还可以接受,因为只要他还活着,就能够让纪元烨亲手杀了“顾斐”,自那以后,作为闯关者的他也就能完成任务、达成条件并拿到奖励。
“真是,就算是主角急不可耐地想感谢恩人,你也不能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确定这具躯体目前死不了、也确定自己已离开天山、而离仙门大会已过了三天都无人上门找茬的顾斐纵使不能彻底放松下来,为了自身着想,也卸下了警惕,只想再花几天时间养伤、并让自己能够重新动起来。但他还是不忘对施先生抱怨了一句,道。
“你用符咒,想让我被自己的噩梦吓醒?有想过我惊吓过度从而翻下床后,额,瘫痪的可能性么?”
他没去提自己梦见了什么,尽管他的直觉告诉他,让他入梦的施先生大概也不知他在梦中的所见所闻。
施先生听着眼前人的“自己吓自己”,一时失笑:“可能性为零,我在旁边看着呢,我又怎舍得看着另一个自己做出摔下床的蠢事。”
顾斐“嘁”了一声,保留体力般没再说话,他知道施先生还有话未说完,就“善解人意”地等着身边人继续说下去。
“我没告诉主角你就在谢仙村。”领会到“自己”的好意后,施先生蹲下身,他两条胳膊搭在床榻上又单手托着腮,直视着面前的另一个“自己”,“只说你很安全,不需要他们担心。”
“那很好,不是么?”顾斐很想干巴巴地笑两声,即使他现在不笑声音也是干巴巴的,“嗯,虽然我不认为创世神遗物的灵力波动能瞒过创世神……三天,创世神血脉觉醒那么快的么?”
如是问话的时候,他自然地侧过头,尽量不花力气地转向一边,由于闭着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面向施先生。
如果恰好拿后脑勺对准别人而显得有些不礼貌,也没办法,现在的他可无力纠正自己的失礼。
施先生嘴角微扬:“他没有用逆银锁。”
顾斐一惊:“怎么可能?”
他难以也无法掩饰自己情绪的激动,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预想出了差错,他本以为丢失了一半神火的纪元烨会和他一样,体力逐渐流失最后力竭而亡,本以为感受到生命力流逝的纪元烨会在沈钰的帮助下,借用逆银锁之力得到创世神的力量传承。
他觉得纪元烨一定会这样做,因为一个无法动弹的人是不能杀人、不能报仇的。而为了让纪元烨无第二条路可走,他还特意在少年人面前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告诉对方说自己已炼成金丹、炼就分神,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只能动用部分灵力、基本上与凡人无异的“顾斐”了。
分神期和筑基之间的实力差距不是一天两天能赶上的,纪元烨要想报复“顾斐”,不走捷径的话,即使有清源心法在,他也得得静心修炼百多年。
创世神的转世使用逆银锁血脉觉醒本应是板上钉钉之事,可是纪元烨竟不顾自身寿命的无限缩短、也没管送到自己手边的力量——他竟放弃了成神!
施先生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其中夹杂有怎样的情感:“就是这样啊,也不知道魔尊大人和他说了些什么。”
他再叹了口气道:“主角不按剧本走,不想成为创世神,但这也能理解,因为现在的‘纪元烨’没有强烈的变强愿望和因为憎恶而附带的破坏欲。”
“对,可以理解。”顾斐有些头痛,不禁费了些力气皱眉道,“时间对不上,剧情发展太快了。”
他想起了在山下小城中与系统商量剧情时,系统警告他的“欲速则不达”。
“我有想过,我所认识的‘这个’纪元烨,和原著小说中积累了百年仇恨、可能被人迫害急了、看谁都不顺眼的那个主角不一样,嘛,两者间也没有可比性,只是……”
只是登上清源山还未满一月的少年人,除去“顾斐”和“杀父仇人”外不恨任何人,原著中的“反派一号”童邢在他眼里只是“顾斐”的陪衬,他看出了童邢是因为顾斐的原因才会与自己作对,只是不知他是否看穿了童邢背后的“真实”。
“唉,我还以为魔尊‘大人’会强行激发逆银锁的力量,逼迫主角觉醒呢。”施先生带着失望撇嘴道,“因为小说里沈钰就是那么做的,不是么。”
“可沈钰为何没有照我说的去做呢,他居然没让纪元烨血脉觉醒。”顾斐小声囔囔着,语气里没有郁闷,只有疑惑,“他明知道只有创世神能改变世界,创世神复活后,他想要的‘新世界’才能到来啊。”
“也许他不想让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施先生有了个猜想,获得了灵感的他三两下站直了身,再拍了拍沾到了衣服上的灰尘,“因为一切都按计划行动的话,他会觉得无趣……”
施先生听顾斐描述过顾斐和沈钰所做的那“约定”,知道约定的内容是“创造或帮沈钰创造出一个不同于当前无趣世界的新生世界”。
“啧。”和施先生有着同样想法的顾斐又好气又好笑地暗骂了沈钰一句,他没再把心思花在猜测沈钰的想法上,那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
“因为会无聊,所以才捣乱”,这个理由显得有点无厘头,可放在沈钰身上却有了合理性。吴峥在写书时对魔尊的描写太少,两个顾斐都不知沈钰的性格如何,也实在难以揣摩一个无心者的心思。
为此,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回忆书中有沈钰参与的情节内容,再以各种不同地角度对小说里魔尊的行为进行内心吐槽——吐槽的是吴峥的写作手法。
沈钰由创世神亲手捏造,“魔界尊主”之名亦是创世神亲自赐予,因此魔尊的力量和他对万物的掌控能力并不比刚刚觉醒的创世神弱。
这个强大的又有傲气的角色,在书中成为了创世神的“朋友”、在吴峥笔下做出过很多很多违反魔尊应有的“人设”的事……这或许就是沈钰的性格难以捉摸的理由之一,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性格。
——魔物哪怕无心,多年来的模仿也能让它们拥有不同的个性,从而形成属于它们自己的性格——它们的领导者则是它们之中的一股清流,虽说“好学”与“善变”也称得上是“性格”。
会说话的生物此刻都在想心事,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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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还有其他符咒么,我?”片刻后,顾斐犹疑着开口道,“能让我暂时恢复气力的那种,躺三天了,我觉得我快发霉了。”
站在床榻旁的施先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苦笑道:“有的话,我这三天不会用么?还需要让噩梦来唤醒你?”
顾斐轻叹一声:“那可真是麻烦了。”
他想了想,又道:“但也无妨,我还有一点儿金色的水备用,反正,只要有力气开启阵图就行了。”
“金色的水?”施先生愣了下,他自然知道“金色的水”意味着什么,他曾得到过那神奇的“神恩”惠顾。
“这还有备用……不对,你从哪来的,那不应该、在上界么?”
“你不知道?”顾斐也愣住了,“你没回过清源山?”
只要返回清源山、回到竹林里的那座被童邢设有结界的木屋,进入木屋后就能看到那枚贮藏有“金色的水”的储物囊了,受了重伤的陈罡都能拿到的东西,可以直接打开木屋结界、安全进入木屋的“顾斐”自是可以轻易接触它。
里面的金水是童邢炼制驻颜丹后剩下的材料,童邢将其称为“我的一点儿贪念”,他或许是想靠金色的水来助自己提升修为,然而从陈罡的遭遇来看,并不是每个人使用金色的水“作弊”后都能平安无恙的。
“还没有,在山下历练、顺便拉仇恨呢。”施先生翘起嘴角,“哎,听你的语气,你之前没少用过它啊。”
“对。”顾斐没打算在“自己”面前还保留什么隐私,跟施先生一五一十地交代道:
“我在符厅中,找到了不依靠创世神遗物而制造能操控的傀儡的方法,然后,带着那储物囊去了天山,用金色的水和被金水‘污染’的人血为媒介物,控制了大部分的天山弟子和外门修士。”
“另外,张小道长身上似乎也藏有金色的水,我看见了,被我劈成碎片的他在自行复原。”他说着,又向施先生描述了遍自己拒绝沿张小道长给出的台阶下、偏要在“可能会有其他修士从天山上追下来”的这等紧要关头针对起张小道长来的原因,“我上山时被他看见了,他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死了才能保守秘密,额,至少扶我起来吧?”
但是张小道长死不了。
“你说张小道长身上有金色的水……”施先生“咀嚼”并“消化”着顾斐的话,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帮助顾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他再一挥手,招呼着门外的草妖快些飞来,又命它们用手边已有的材料、快速地织成了一个明显和书中世界画风不一样的靠垫。
他让顾斐靠着垫子坐在木板床上,而后稍稍思索了一下,最终也不想对“自己”说谎,于是实话实说道:
“说真的,我并不认识你所说的那位张小道长,但是没准假人知道,因为是它带你回来的。”
顾斐就像当初和小城中的那位说书人所说的那样,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在心中点了点头:“这很正常,你要认识的话才吓人。”
施先生当然不认识张谴,顾斐想,施先生上一世只演了“顾斐”半个月,又是老老实实地完全按照系统的指示、与原著的故事情节来演戏,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亦没有将手伸向不属于他的那些“创世神遗物”,剧情也因此没有在创世神神力的影响下,随着他的念头而加快进度。
“你说那位张小道长拥有金色的水……”
没见过人不代表不能脑补,施先生皱起眉头,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俯下身再探出手来,从顾斐的怀里摸出了一本被抹上了厚厚纸浆的《仙界创世录》。
一旁的顾斐靠在身后的草垫上,依然双目紧闭,由着对方自己思考、并等待对方替自己说出那“答案”。
“……”
“更为具体的事,可以去问问‘假人’……”在除了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外几近安静的黑暗中,顾斐心想到。
有了这个想法,又多亏于施先生先前的一番折腾、和草妖好意提供的灵力的帮助下,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
很顺利,那几根僵硬的手指终于能动弹了——稍稍灵活了五指后,顾斐不假犹豫地、“啪”地一声,打出一个响指。
又“唰”地一下,屋中一团混有翠绿色彩的金光涌现。
随后光芒散去,有着一对淡金眼眸的傀儡代替着已然消散的光辉,毕恭毕敬地站在了这间屋子的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