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管怎样,还是要善良。
她对旁人说尚且可以是做戏,但修哥儿,一个快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仍然这样说。
陈继放开了陈修,缓缓起身,疾步向外走去。
“能说出这些物什的始末吗?”
“不能。”
陈继一想这话,觉得心都要疼死了。她什么不能啊,她是在笑他,连自己视作生命来爱的人都分辨不清,要靠这些无关紧要的金钗银簪来证明!
若不是如此,怎么会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他们都错了,错在不该自以为是,错在都认为那云淡风轻不该是妙妙的样子。
陈继出殿后,一众人便跟着出去。
陈继把他们甩的好远,朝着地牢走去。
妙妙....妙妙....对不起....对不起....
可当他到地牢的时候,只看见那阴森牢房里,一张破旧席上放着个红木雕花精致的妆奁。
那是苏妙放陈继所赠之物的妆奁。
他步履虚浮地慢慢走向那儿。
他手发颤地启妆奁,珠翠簪钗中留有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阿继,我是妖女。”
陈继垂首,从低笑到大笑,蓦然,一口鲜血喷在那红木妆奁上。
他昏了过去。
——
小河村。
小河村的汉子们都特别欢喜苏妙,加上苏妙二八年华,老乔家的门槛要被踏破了。
小俏娘说,“想得美,我们才认小俏没多久啊,最起码得再养个四五年,去去去,一边待着去。”
“大牛哥,你又给我爹带酒呢?”苏妙挎着桑叶篮子进来,“娘,你看看我今天摘的叶子行不行。”
大牛瞧见苏妙,黄褐地脸也有了两朵红晕,声音都比方才小了几声,“是啊...那不是乔叔爱喝酒吗...”
小俏娘说,“诶,这桑叶是嫩,但你摘的时辰不对,你瞧,上面是露水,蚕吃了要病的。”
“啊?还有这么多讲究啊...”苏妙还以为要这种娇嫩欲滴的,看着才有食欲呢。
“没事啊,娘帮你用锅烤烤,你去玩吧。”
然后苏妙欢天喜地的玩去了。
大牛被无视了。
小河村淳朴,村里没人讲她的闲话,也没人计较她不是老乔家的亲闺女。
村里边和苏妙年纪相仿的好友是翠珠。
她已经定好下月初要嫁给村里的田四,现在整日在家里做嫁衣,苏妙也爱去她那凑热闹。
说来田四家里边也是有点小钱的,不然村里嫁人哪那么讲究,大多是这年新年的衣服穿上体面点,就自个走去夫家了。
但苏妙觉得,小河村抬轿子,那真是要出事,坡陡,多石,生青苔,招招致命。
翠珠还在绣嫁衣,差一点儿完工了。
她瞧见苏妙,十分欢喜,连说,“小俏,快坐下,你瞧我这绣的好不好?”
“好,”苏妙啧啧几声,“你瞧你绣的这个,比昨晚我娘在我那衣服上绣的花可好多了。”
“喏,就我今个穿的这件,”苏妙把衣服往她那扒拉,“你瞅瞅,像花不?”
“她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
翠珠笑了笑,说,“你娘啊,没做过刺绣的活,但做的布却好极了,你可得多学点。”
“行啦行啦,我都知道,”苏妙瞧着她说,“你成亲办酒席,是在村堂里不,你会不会来?”
“来啊,不来我空肚子呢。”翠珠眉眼弯弯,生的就是爱笑的模样。
苏妙不由讶异,“你们没有早起梳妆打扮,一直到晚上结束不能吃东西的规矩吗?”
翠珠说,“那是京城呢,我们小河村不管。”
哦!我的老天鹅啊!我爱这个地方!
苏妙神秘兮兮地笑,“那我给你备一份大礼。”
翠竹咦一声,道,“那你不会是要送我炮仗吧?”
“想什么呢?当然是要符合我的气质啦!”
“可我觉得炮仗也挺像你的。”
“翠珠!!你看我不挠你!”
两人扭打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
苏妙回家的时候,提了一桶水,要去浇山顶高一些地方的枇杷树,夏天枇杷也黄了。
村里的小伙子常往她家送枇杷,她一吃,果然没有自己采的甜。
撩妹无技巧啊兄弟萌,应该带她去采枇杷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小俏爹每天回家就有酒喝,村里的男子挨个送。小俏爹来者不拒,导致现下有些钱的,都争相比送酒。
苏妙是入得了陈继眼的人,好歹也当过人家的心属,怎么可能丑,那必须好看。
故而她也算村里边的一枝花。
就是劳作不太行,细胳膊细腿的,一看从前就是有钱人家的闺秀。
小俏娘舍不得苏妙干活,苏妙就偶尔采采桑叶,喂喂蚕,这几日那些肥蚕都结茧了,第二批蚕又小的很,吃不了多少东西,她就闲了。
没事她就爬爬山,然后瞧见小河村的西山后面,有一池荷花。
那儿好像没什么人去的,荷叶都和苏妙一样高,越往那池子走越泥泞,她也就不怎么想了,单坐在斜坡上看。
秋季的时候,荷花谢了就能采莲蓬,苏妙想这要是野生的,她就要来采了,给老乔家多一笔收入。
苏妙又想到解垣,那个琴师居然是钦王陈安,她就该知道但凡颜值不低的一般都颇有身份。
但村里边有个叫乔七的男孩子还长不错,却是土生土长的小河村人,也算是偏远生明珠?
古代同姓成不了婚,她没那想法。
至于陈继。
苏妙想到他就皱眉。
也不知道爹爹和阿哥现在怎么样了,贺媛怡被发现了没有,这儿离京城太远了,她就像2G在线一样。
不对,2G好歹还有网呢,她根本不配有手机。
但她不怎么希望贺媛怡被发现,因为这样苏家、素心问心就能好好的。
素心都觉着,贺媛怡是苏妙,她还有可能被发现是假的吗?
嗐,她真是杞人忧天。
她稍眯了会眼睛,瞧见那带着层层叠叠浅灰的云有一块透着光霞,像大地伸手偷了一朵云。
她伸了伸懒腰,就回去了。
“娘,西山好大一个莲池,是谁家的?”
小俏娘一听“西山”二字,不由紧张道,“你个死丫头,西山那块地古怪,长什么都比其他地壮硕,听说里边有妖怪,专抓活人给这些东西做养分,你以后别去了!”
苏妙撑着脑袋说,“娘,那地方是沃野肥土,养分多是自然的,你别怕。”
苏妙看了一下,那地方比村里的土地还高些,虽然苏妙这快一个月没有离开过小河村,但单凭这地方比避暑行宫还凉快,苏妙就觉得,这地方海拔高。
而常年冷,泉眼多,再加上这里这么多青苔地,能有黑土地不算奇怪。
快七月荷花才开花,就足以看出来这里比其他地方冷了。
小俏娘说,“没妖怪哪来的一池荷花,怪渗人的。”
苏妙咯咯笑开了,“娘,荷花又不难养,哪天吹了个莲子来,长成了籽落在水里,来年又多了好几棵,周而复始,两三年一池也不难。”
小俏娘仔细想想,道,“还真是,水里又长不出杂草来,连除草都省了。”
苏妙笑嘻嘻地说,“若没有人认领,我可就要占了。”
小俏娘瞪她一眼,嗔道,“数你鬼机灵。”
第二日苏妙瞧见那荷花池,都觉得亲切了许多,大牛哥听说了非得和她来,就担心她被妖怪掳走了。
苏妙卷了裤脚脱了鞋,往那泥泞里走,四周瞧瞧,又走到垅上。
大牛哥问,“小俏,你瞅啥呢?”
苏妙指了指那渗出水的一侧,说,“这池子里的水应当本是很多的,但都流走了,才将这池子变成了沼泽地。”
大牛哥挠挠脑袋,“那堵上不就行了?”
苏妙道,“对,糊一层干土试试看,不成再想办法。”
有大牛帮忙,这事便容易许多,也不知是不是里边的土太松软才有的问题,她还是将外边的土压实了。
吹风荷香,临近午膳她就回去了,但鞋已经穿不了了,她就用手提着。
她今日不仅糊了土,还加高了垅。下午去西山四周走了一圈,看看有什么泉水可以引到池子里。
小俏爹在夕阳斜斜的时候,带回了一只黑狗,浑身都黑溜溜的,一双眼睛又圆又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陈修。
“小俏,瞧瞧这狗喜欢不,”小俏爹把狗拴在门口的木栅栏上,倒了碗茶喝下,长长的“哈”一声,又说,“我今日去卖柴回来,有个人非说家里边养不起了,要给我...”
“喜欢,谢谢爹!”苏妙把狗放开,牵住它肉肉的爪子,说,“你以后就叫鱼丸好不好?”
小俏就这样和鱼丸对话起来,然后她把今天吃的瘦肉分它吃了。
苏妙说,“跟着小俏姐,就有肉吃,懂了没?
鱼丸吃着肉,并不理她。
苏妙点点头,“那我当你默认了哦。”
鱼丸吃完肉后,舔了舔苏妙白净的手。
苏妙笑着摸摸它的脑袋。
鱼丸怕生的很,第一日苏妙硬拽都拽不出去,无奈只好自己出去了。
但二三日它就能跟着苏妙东奔西跑,苏妙寻了个改道的法子把水引到池子里,等翠珠出嫁那日前一天,就大功告成了。
苏妙没什么新衣裳,除了刚到老乔家那一天,穿的那套月白交领裾裙。
她依旧穿着那衣裳去找翠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