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百搭,就是牡丹啊,和任何话都能凑成写吉祥话。
和月季在一起,人们就说富贵长春,和海棠在一起,就是富贵满堂。
就是和牵牛在一起,人们也有说富贵千秋的,可不是百搭么?
总之就是离不得富贵二字!”
周幼仪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众闺秀倒是乐成一团。
这周家小姐真是妙语连珠,偏她今日打扮的像个年画娃娃似的精致,倒叫人十分爱怜。
只有王颦心中暗自点头,离不开富贵二字么?
王家如今可不是富甲天下,当今圣上若无王家财力,也登不上这九五之座。
这周家小姐是有意还是无意...?
林婉如见众人不仅没有嘲笑幼仪,反而你一言我一语的同周幼仪聊上了,心下十分嫉恨。
什么改诗,什么平仄,什么百搭,不过是拿书上一点墨水滥竽充数,和南郭先生没什么分别。
“周妹妹说的真好,不知妹妹作的诗是哪首,也好让姐姐开开眼。”
林婉如问,写诗可不比评诗,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谁不会啊。
周幼仪淡淡的瞥了林婉如一眼。
经过今日一事,她也算是彻底明白,这林表姑娘压根不是真心对原主好的闺中密友。
相反的,是一匹图谋不轨的中山狼,看来日后她要更加防着这位表姑娘了。
幼仪提笔开始撰写,主题为花,那她就写梅吧。
因着前世含梅香而生,她对梅有种特殊的情感,这首诗还是自己十岁寿辰那日写下的。
幼仪边写着,想起那羊脂玉的梅花玉牌,也不知今世能否寻到那位恩人...
“腊半雪梅初绽,玉屑琼英碎剪。素艳与清香,别有风流堪羡。苞嫩,蕊浅,羞破寿阳人面。”
“咦,这写法倒是新鲜,虽不成诗律,读起来倒是别具一格”
襄阳点头称赞道。
“新鲜是新鲜,可这怎能称为诗呢?”
林婉如看似惋惜的出言询问。
“幼仪妹妹这诗大方质朴,
素艳、清香、苞嫩、蕊浅,八个字就把梅的形态描绘了出来,
诗三百仅用四字便能成诗,靠的并不是多么的音律相合,而是其中质朴直率的情感啊。”
王颦一番言论让林婉如哑口无言。
诗三百乃公认的诗歌之源头,王颦都如此说道,她再牵扯不清又是一番嘲弄。
幼仪瞧过去,林婉如不再说话,低着头,面色有些奇怪。
并没有怨恨或不服之类,反有些淡淡的笑挂在脸上,心中留意了两分。
“周妹妹,这首诗可有名字?”
一个容长脸的闺秀询问道。
“自然是有的,我在书上看到人们称这体裁为词,词的名字就叫词牌了。
我这首词的词牌就取名为暗香记。”
周府的书里肯定是没有的。
只是她在徐家曾看过一些从各地收上来的诗集,知晓江南是有这样的诗歌体裁,名唤词的。
至于暗香记三字,全当她对前世的一点祭奠吧。
在座的闺秀们对这新鲜的体裁来了兴致,纷纷议论起来。
王颦参加过许多诗会,闺阁女儿家的诗会如此热闹的倒是头一回。
当下就向提议将会上的诗细细编撰起来,待她回京可进宫奉给皇后娘娘呈阅。
襄阳一听连连点头。
这事成与不成都有宁国公府一片心意,何乐而不为?
林婉如面色淡然,整个人隐在一片阴影里。
看着俨然是人群中心的周幼仪,心中一片报复似的快感,再让你得意会儿,很快这些就都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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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巷。
偶尔路过的走贩看向那紧闭的红漆大门。
倒不是因为上面那”周府“二字的匾额,而是门口站着个身影。
立了有近一刻钟,裹着一席暗色的袍子,只看得到一双挑线绣鞋,能够确认是个妇人。
秦姝扣了下门,里头探出来一个青色褂子的小厮。
“林夫人这边走,我们老爷要见您。”
秦姝点头会意,拢紧帽兜压了面纱低头跟着青衣小厮走。
“哎呦!”
秦姝偏头看,她低着头走,没瞧见前方有人,这会撞了个穿宝蓝福字团花缎子的男童。
徐氏两个儿子一个十七八、一个十四五,这孩子年纪看来不过八九,看样不是。
此番来访实为密访,耽误不得,秦姝压紧面纱低头往前走去,不再理会。
“福儿,福儿...”
冬姨娘焦急的呼喊,怎么自己离了一下哥儿就跑到前院来了。
福哥儿应了冬姨娘答,委屈巴巴的给自己娘亲指了那个撞他的人。
冬姨娘瞧去,只远远的看到一个灰色袍子,似是往老爷书房走去。
“文表哥...”
秦姝已然到了书房,脱了灰扑扑的袍子。
底下是一袭玉色长裙,头上一根白玉钗,接下面纱露出一张曾让周玉文朝思暮想的脸来。
周玉文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妇人。
今日他恰逢沐休,接到小厮递进来的金镶红宝石长命锁认出这是他的生母,秦氏的遗物。
以为是老家来人,虽然不记得有位姓林的妇人,但心下激动,还是让人领了进来。
没想到居然是秦姝。
良久,二人相对无言。
“文表哥是生我的气吗?”
秦姝哀怨的开口,一双细眉蹙起,两点泪光浮现。
她年轻时本就是极美的,这些年虽跟着林耀祖吃了不少苦,但反添了几分妇人的韵味。
如此清纯又娇媚的反差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倒叫周玉文呼吸一窒。
秦姝察觉到周玉文的细微变化。
“当年若非我母亲逼我,你和房表哥又随姑父姑母去往前线,我们现下早已...”
说罢抬眼看了周玉文一眼。
这一眼看的周玉文是心神一漾。
仿佛回到年少时,也是这身玉色衣裙,少女站在桃花下朝自己嫣然一笑的样子。
“莫说了...”
周玉文怅然若失的开口。
如今自己身边儿女双全,妻妾美满,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是呀,还是不说了,文表哥如今好大的官,倒叫我不敢相见了。前两次都未曾见到呢!”
秦姝低头,语气轻快,仿佛是同周玉文开玩笑。
她来周府两次都是徐氏接见。
周玉文想起来徐氏是同自己说过有表亲前来拜访,他一听是个什么姓林的妇人便让徐氏做主去打点着。
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应当的。
“此番我前来也是同表哥道别,如今我和女儿相依为命无处可去,
表嫂虽垂怜我,但姝儿自知寡居之人不宜露面,想必不久就要离开芜地了。”
秦姝似是不经意的开口。
“寡居?”
周玉文一愣。
秦姝仿佛听到什么伤心事一般,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
眼泪垂落腮边,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捡了些大概的说给周玉文听。
听到曾经被舅舅舅母捧做掌上明珠的表妹居然受到如此对待,周玉文不免有些愤怒。
若当初自己能够再坚持一会儿,也许舅母就把姝妹许给自己了吧...
人到中年反而更怀念起年轻的时光来,年少那份青葱的执念浮上心头。
秦姝的出现让周玉文想起曾经在秦家的惬意时光来,如今官场沉浮,他早已失去了那些细微的感动和快乐。
想到这里,周玉文不禁抬头问道:
“一定要走吗?你一个弱女子,能有何去处呢!”
秦姝故作坚强的一笑。
“也不过是去京州谋口饭吃罢了,昔日母亲给我的一个小庄子也不知还有无人在。”
京州?
周玉文稍作思考,年底就该回京述职,自己捎上姝妹也无大碍。
周玉文开口留下秦姝:
“你若还唤我一声文表哥,我必得护你周全,年底我将回京述职,
那庄子听你描述多半是偏僻无人之所,这样怎可住人,一来不安全,二来孩子怎么办?
届时回京,姝妹和我一同去侯府便是,想来大哥也是乐意的!”
昔日母亲事务繁重之时,他和大哥也曾受过秦家照顾,带姝妹回侯府大哥是必然不会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