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荡衍出了八荒驿站,就去了梨麟坊。在那踌躇了几日,算是斟酌再三,往柔山派传去了纸条。
对于东方玉那块万户图碎片他果然是贼心不死。
但是他能有几个办法叫东方玉情愿拱手让给他?
这日门外飘着稀稀拉拉的雪花,下的极小,风一吹,也看不见了。
莫荡衍正喝着茶,突然听见门外石走沙飞,就立刻站起身,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半响,紧张的来回踱了两步,之后故作镇定的整整衣襟,推开门。
就见东方玉轻轻落在地上,腰间的银质杏叶叮铃碰撞一声,退红色的衣裳随风微微荡了个弧,轻轻落在身上。
莫荡衍笑着拱手:“见过守护。”
东方玉面不改色,缓步往前走去。
莫荡衍等到东方玉进了屋,反身关上门,立刻咧开嘴,朝向东方玉:“本以为守护不会赏脸,这下我这小小蜗穴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莫先生已经先后两次飞鸽传书给我了。”东方玉转过身,看着莫荡衍。
“先生在信里说,你知道当初那户人家幸存者在何处,还非要见面来说,不如讲讲?”东方玉神色难测,看不出心底的盘算。
莫荡衍笑笑,走过东方玉往正案后走:“我知道,那家人姓赵,你杀了他们总管的老幺,这总管孩子在赵家有两个奴才,当晚你杀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因为生病回了老家,算是逃过一劫,活着那个,现在入了山林,跟了山匪,混的怎么样,还不太清楚。”
“那先生告诉我这些,想要得到什么?”东方玉轻轻勾勾嘴角,回问。
“就是上次没有得到的。毕竟我这还有一招,叫守护,能够清理门户,杜绝后患。”
“那就是万户图碎片嘛……”东方玉挑挑眉毛,睨了一下眸子,突然冷笑:“果然如此。”
莫荡衍看东方玉表情不对,立刻收住了笑脸。
就见东方玉也敛去笑脸,冷冷的瞪着莫荡衍。电光火石之间,东方玉已经拔出剑来,一步一砍,正入正案三分之处!
莫荡衍吓的往后一跌,瞪着眼睛,颤抖着身子,胡子都跟着战栗:“守护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东方玉再次冷笑:“能是什么意思……你当我千花龙女,是傻子吗?!”她拔出剑来,再次举起,往莫荡衍砍去。
莫荡衍立刻躲闪,站起身,一边摆手,一边移动着步子,企图逃跑:“我是想要帮守护,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难不成我不知道?路岌山是燕无名的孩子,若是他来要万户图碎片,我岂会不给他?可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黄雀!”东方玉再次挥去自己的剑。
就见莫荡衍一个侧身躲开,东方玉再次怒言:“你故技重施,还想耍我?”
“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想过清理门户,老娘还要提人头见人呢!”说着,一个斜划,莫荡衍身上立刻多出一道极长的口子。他痛的嗷嗷叫唤,还未站稳,东方玉再新添一道,他一下就被鞭挞地上了。
东方玉刚把剑架到莫荡衍脖子上,就听莫荡衍道:“看来龙女修了那么久的心气,还是没成啊。罪孽没有洗净,就连凡俗之心,也依旧牵牵绊绊!”
“我活了那么些年,还能因为你几句话乱心智?真是找死!”东方玉气急败坏,再次举起剑,正在手起剑落之间,又听莫荡衍说话:“难道不是吗!龙女怕是没有忘了我叔叔吧?这就算了,那么些年,龙女怎么过来的?顶着那么多条人命的人,还妄想修道成仙不成!你看看这把剑上,有多少人命吧!”
东方玉听着莫荡衍的话,越听,心下越恼,越听,心下越惶惶不安,本以为自己能定住心神,却发现自己早因为这困住自己几十年的两根绳子捆得死死的。
困住一个人的绳子,往往一根就足够。但其实有的时候,也需要三根。
莫荡衍见有机可乘,立刻爬起来,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东方玉缓过神来,看着莫荡衍逃走,气不打一处来。
莫荡衍出了梨麟坊,左右观顾了一下,就往八荒驿站去了。
莫荡衍心下也恼,刚从八荒驿站离开,就又辗转回来,白跑一趟,还挨了一身伤。
但就凭一个不会武功的,能从千花龙女剑下逃出,也是有点功夫了。
莫荡衍踉跄的走进八荒驿站,齐落梨立刻担忧的迎上来:“莫先生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少恭维,把露花房间腾出来。”
齐落梨笑笑,背着手,弯着腰:“不好意思,这间房间有人要下了,过会儿客人走了,就叫先生入住。”
“……”莫荡衍的脸色立刻变得不耐烦起来:“什么客人住我的房间,你没看见我一身伤吗?”
“您一身伤也不是老朽所伤……不行也可以换个房间住下嘛……“齐落梨也拉下脸,不给莫荡衍好脸色,转身就要离开。
“究竟是谁,在我房间里?”莫荡衍又问。
齐落梨回头看了莫荡衍一眼,那一眼宛若看到莫荡衍生命之底一般,宛若洞察他死期将至一般:“林决。”
莫荡衍一愣,心下别提多高兴:“林决?风雨阁在这?”他看了一眼旁地的顾客,跟上齐落梨的步子。
“对啊。”齐落梨斜眼看看莫荡衍,不耐烦的说:“你跟着我干嘛,要是有兴致,却瞅瞅啊。”
莫荡衍立刻拱手道:“对对对,太对了。”
齐落梨看着莫荡衍离开,一直看着莫荡衍的身影消逝,才抬抬眉毛,继续往前迈着步子离开了。
哪怕不叫齐落梨提醒,莫荡衍也一定会去瞅瞅的。
莫荡衍蹒跚着来到林决的房间,门也来不及敲,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推开门,就看见花疑在地上跪着,林决脸上横肉直颤,背着手,眼里怒火灼烧。
这是怎么回事呢?
前几日林决带着花疑确实到了梨麟坊。到了满香室,花疑左犹豫右踌躇,房里哪里都找不到,林决问她究竟在哪,花疑一拍脑门,说自己在八荒驿站喝过酒,兴许酒后做事给忘记了,八成就在八荒驿站。
林决不信这邪:“八成?那两成呢?”
“那两成……在优坊。”花疑转转眸子,笑道。
“你在拖延时间?”
“别管是不是在拖延时间,既然左辅要拿到戒指,诚意与耐性,比起方法与步子,这两样也极其重要。”花疑正正神色,朝林决道。
于是乎,林决信了她的邪,往八荒驿站来了。
“我记得就放在花盆里了,怎么会不见呢?”花疑面露不解之色。
林决看向花疑,紧皱着眉头:“会不会是你……”
林决还未说完,就被花疑拦下:“会不会是打扫房间的扫走了?”
林决看着花疑,冷笑一声:“你该不会是耍我们吧?”说罢,就要拔剑,吓得花疑一下跪在地上。
林决这边话音刚落,门就被莫荡衍推开了。林决打量了一下莫荡衍身上的伤,并未说什么。
莫荡衍询问怎么回事,听林决讲了来龙去脉之后,方对刚刚那场面恍然大悟。坐在案后给自己倒杯茶,然后笑道:“把齐落梨老头叫来,再把打扫房间的叫来问问不就好了。”
林决无奈的松口气,朝手下摆摆手。
过了一刻钟,齐落梨和一个小厮走了进来。两人拱手行礼,林决对礼,莫荡衍却没这个脾气。
林决还是对这老者恭敬的,毕竟是整个驿站的老大,少说多说让他几分已经算罢。
“不知道左辅叫老朽来有什么事?”
林决看了一眼花疑,答道:“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在打扫这间房间时发现一枚戒指?”
齐落梨笑笑,道:“戒指?我这里没有收到这种丢失物件。可是放在显眼处了?”
花疑立刻接过去话:“不不不,在花盆里埋着。”
“埋在花盆里,更不会在我手里。这类事物我们都不会发现,就是哪个细心的发现了,也会原位放回。驿站来的大多都是江湖侠士,这种事情太多,这规矩就无形有形的定下了。”
林决点点头,看向花疑:“这就是你八成的把握。”
花疑站起身道:“三分真七分假,怎么也要信了真才会真,如若信了假,那就是真的假了。我一直信的都是真,等走到优坊就能拿到戒指。而左辅信得一直都是个假,到了优坊,恐怕也找不到。”
林决冷冷的看着花疑,突然抽搐了一下嘴角:“是吗?可你只有三成真。”
“足够了。”
“假若你相信真的结果是死亡呢?”林决再道。他眼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几乎是雷霆暴雨前的预告,或者是天雷滚滚的前兆。
“那就死。”花疑十分的坚定,反而把刚刚那些惊雷暴雨杀得片甲不留。
“看来花疑姑娘,是要为真死,而不是为假活了。”莫荡衍笑着站起身,捂着身上的伤口,话还极多。
他绕过案,抓住林决的胳膊,往旁边挪了一步:“要我说,就该去优坊。既然马上就能拿到戒指,何不跑一趟,大不了到时候,把这尖嘴利牙的给抹了脖子不就好了。”
林决看了莫荡衍一眼,往前走了两步,手按到剑上:“那我还没问,莫先生此来,有何贵干啊?”
莫荡衍笑笑,往前走两步:“不知道左辅知不知道,千花龙女,如今就在淞江流域,不在柔山。”
“千花龙女?”林决奇怪。
“对。她身上,有块宝贝,就是万户图碎片。”莫荡衍扭过身。
林决挑挑眉毛,直直的看着林决:“哦?那这么说,先生的意思,是要在下与您一起,去杀东方玉,夺万户图吗?”
“这可是好办法。东方玉此刻孤身一人,正好可以出手。到时候左辅回到风雨阁也在阁主面前功劳无限。”
“路岌山和蓦子欺联手都伤不了她,我们难道就能够得手吗?”林决反问。
莫荡衍笑着摇摇头:“他二人傻不拉几的正面对决,当然没可能。”
“先生有计策?”
“总之不用正面对决。”
“……先生还要留一手?”林决笑笑。
“我是来谈合作的。”莫荡衍笑笑,再次入座。
“可,我能不能信先生呢?”林决看向莫荡衍。
莫荡衍继续笑着,倒上茶:“借方才的话,这要看左辅是要信真信假了。”
林决慢慢往莫荡衍走去,依旧一脸放松的微笑:“那先生觉得,我会为真死,还是为假活?”
莫荡衍慢慢敛去笑容,看着林决按在剑柄上的手,刚要问他,就见他已经拔出剑来……
花疑愣在原地,等她眨了一眼,抬起眼皮时,林决的剑已经收入剑鞘,而莫荡衍,正在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林决立刻退后一步,避免莫荡衍的血溅到他的身上:“也不知道莫先生多聪明,会以为我们是傻子。想害风雨阁与柔山派对立,痴心妄想。”
莫荡衍伸手指着林决,鲜血不停的从他另一只捂住伤口的手的指缝之间喷涌而出。
他整个身体开始抽搐痉挛,一下向后倒去,两只眼睛像死鱼眼一样,就这么没有闭上。四肢僵硬的绷直,如同僵尸一样,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齐落梨见了,不由得叹口气。
林决扭过头,问:“老先生为何叹气?”
齐落梨面色无奈:“哎,又要埋人,又要收拾屋子,左辅弄一屋子血,熏得这间房要起码二十天不可以住人了。”
说罢,齐落梨就拱手领着下人离开了。
林决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叫旁边几个子弟领着花疑离开了。
花疑回头看了莫荡衍一眼,没有丝毫怜悯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