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抛掉所有的杂念，尽我所能地去完成这个剧本！”
在这个岛城已经逐渐步入盛夏的夜里，闷湿的空气似乎能挤出水来，潮热得让人烦躁。
但刘致不烦躁。
她心中好像装进了海岸边涨潮时的浪声。
这一夏的知了开始努力振翅展现它全部的生命力，这一晚的刘致开始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和决定。
“如果……”
邱文博的声音响起。
“咳咳，我是说如果，你后面写台词的话，尽量不要写那么一大段对话……”
“……”
“不是很多观众，会跟我一样那么有耐心把你的话听进去。”他说。
“谢谢啦您嘞。”刘致有点无力地回了一句。
一个专业的导演，不会忽略任何细枝末节。
邱文博在那头不知何意地笑了。
“为啥你老是忽然就笑了。”刘致嘟哝，“我的话好笑吗？不明觉厉啊……”
“不知道啊。”
邱文博说：“就是听到你的话，想到你无语的样子，感觉还挺好笑的。”
“……”刘致那种无语的感觉更甚，“……能不能不说这种听着好像我俩在谈恋爱一样的话啊邱导。”
邱文博笑得更欢了。
“这句也很好笑啊！”
“……这么晚了快睡觉吧你！”
刘致觉得自己都被他笑得没法接话了，扔下一句话就拜拜直接挂了语音。
倒头栽进枕头里，脑子有点乱。
感觉自从自己构思起这个剧本开始，凌皓和常妤青在她心里的样子，好像不一样了。
以往看书看电视剧，只要平时一提起人物的名字，浮上心头的马上就是那些作品里描绘的形象。就算之后还有经典重拍，回忆起来的总是第一回建立起来的那个形象。
刘致看过《凌天》，也在前几天见识过了魏千宇和朱伊伊扮演的形象，但这些印象好像并没有太妨碍到她建立起新的人物形象。
这几天脑子里全是她自己的“凌皓”和“常妤青”。
可能是她构想的故事，跟原著……不太一样吧？
她有点不确定地想。
算了算了。
说好了抛掉所有的杂念，就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睡觉。
刘致的剧本完成时，正好是一个月以后。
《凌天》也宣告杀青，萧琪也迎来了难得的短期休假时光。
“……我赶紧拒绝了，说你们要搞绯闻增加曝光率别找我，还不如找朱伊伊来和魏千宇来弄呢。”萧琪说着，忽地坐起身来，一脸神秘又幸灾乐祸地说，“你猜怎么着？朱伊伊一听我这话居然慌了，一直说不要不要怎么的拒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很嫌弃魏千宇呢！”
“啊？不是说，朱伊伊进你们剧组就是为了魏千宇去的么？”刘致一听也来了兴趣，“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还要拒绝？”
“谁知道了。”萧琪从鼻子轻哼了一下，“一看她这个样子就觉得有古怪。”
刘致想起前几天萧琪还在微博上发了她和朱伊伊一起的自拍，不得不感慨娱乐圈的友情还真是塑料友情。
“那魏千宇也跟你们一起吃饭么？他听了以后什么表情呀。”刘致问。
“他在啊……他能有什么表情？”萧琪说，“他自己也没想要炒绯闻，倒是他的经纪人脸色不太好看。”
“这孩子确实挺有意思的。”刘致笑着说。
不想炒绯闻，是很符合他那时候说的那些话，符合他的心性。
“他也就比你小两岁而已……在片场呆了几天，又粉上魏千宇啦？”萧琪挑眉看她，“哦，那我们安安怎么办？你这个花心的女人！”
刘致无语。
“……什么啊。”
“不是吗，我本来还想把你们这一对青梅竹马重新撮合起来的。”萧琪说，“谁知道你转眼又粉上魏千宇了。”
“别乱说。”
刘致一头黑线。
“我就是觉得魏千宇确实就是活生生的凌皓，这就是书粉喜欢的男主角——就是这样的好感而已啊。”
“魏千宇是活生生的凌皓？你是说他天真单纯吗？”
“……可以这么说吧。”刘致说，“凌皓最重要的一点特质是，就是‘赤诚’啊。”
“书里那么写的吗？”
刘致摇摇头。
“没有……书里当然不会两个字直白地写出来，这就是我的看法。”
这是刘致对凌皓的总结。
同时，她也相信，别的读者也会有这样的感觉，虽然他们可能会用其他的形容词来描述。
所以，尽管她在自己编写的剧本里，对凌皓的性格做了调整，但是他的核心特质依旧是原原本本的“赤诚”，她相信只要这点核心不变，她的故事就怎么都不会跑偏。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剧本那儿，回过神才发现萧琪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凑到她跟前，看着她。
“没兴趣吗？跟李容安凑一对？”萧琪说，“他以前总是会提起你——确切地说，就是那个‘我知道但又没有发生过’的‘以前’。”
刘致扶额。
“我的天哪。”她半是哀嚎半是感慨，“我跟他就是个发小……其实更应该说的是‘玩得比较好的小学同学’，小学还没毕业我们就再没见过面了啊！”
“……更重要的是，你竟然没有感觉么？”
“感觉什么？”萧琪奇怪地反问。
“就是……他其实是对你有好感的啊。”刘致说，“我本来不想掺和你们的……哎？难道……”
难道是因为，李容安有好感的，是那个‘知道但又没有发生过’的‘萧琪’吗？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也不可能是那个原因。”萧琪说。
“他应该是从小学就一直喜欢你才对。怎么可能对我有好感？”
刘致觉得，说某个明星对自己一个小路人有好感，是个很玄幻的事情。
就跟说，她会跟某个当红小花成为朋友，会在某个导演的指导下写一本剧本，那样玄幻。
好吧……
这么说起来似乎也没那么玄幻。
但她并不认为李容安喜欢自己。
特别是听完萧琪说了李容安常常提起的小时候的事。
什么自己被人打的时候是刘致护着他啦、什么自己脚扭了都是刘致自行车来载他上学啦、什么吃饭的时候刘致虽然很馋但总会把好吃的分给他吃……
什么鬼？
听着就像是电视剧里，那种隔壁家很仗义，可是脸蛋常年挂着高原红、眼睛小得只有一条缝的小胖子一样……
她没有贬低小胖子的意思。
——只是这怎么听起来都跟“喜欢”、“好感”不搭边吧？
小时候的她确实是个小胖妞，块头不小，也时常被人嘲笑，只有这个瘦瘦小小的同桌，对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模样。
小孩子的世界比起成人的世界，险恶来得直接多了。
长得胖会被人嘲笑，长得瘦弱会被人欺负，刘致对李容安一直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所以自动地成了要“罩”着他的“大姐头”。
这种关系之中充其量能诞生感激之情、兄弟友谊，何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萧琪这是想太多了，而且根本没想对方向。
哎……
那时候作风彪悍、能追着欺负人的小崽子两条街的小胖妞，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了呢？
刘致也不打算解释太多了，只丢了一句“你觉得这些是可能产生好感的事情吗”，就换到她感兴趣的话题了。
“那后来呢？决定了谁跟谁传绯闻了吗？”这种八卦才是刘致感兴趣的地方嘛。
在这方面，她跟萧琪的这个助理小茗也是对胃口。
小茗从不需要刘致像现在这样频频询问，就娓娓道来了。每个点都能吊足听的人的胃口，又能自问自答，将其中的关键说得明明白白，真是个妙人呀。
“啧，就是吃饭闲聊，哪里能真聊出个正经事儿来呀。”萧琪摆摆手。
“其实不管怎么搭配都有些别扭。”她接着说，“我呢，形象危机刚解除，能好好保住我这戏的女主角已经很不错了，就别祸害人男主角了；朱伊伊，你说她是娱乐圈的人吧，其实现在也就一条腿进来了，比起明星来，主播的生涯更加脆弱，没什么利益可言；至于那个周雨晶嘛……”
刘致脑子马上对应地浮现出周雨晶和她助理在片场腻歪的模样。
“我看她其实挺合适的，也没什么不情愿，就是她那个小助理啊……别看平时对她跟小绵羊似的，占有欲和脾气还真不小呢。”
“你怎么知道的？”
萧琪耸耸肩。
“以前见过啊……我不跟你说，本来这电视剧是她当女主角么？那时候是让她和魏千宇来炒绯闻的。”
“咦？那你以前也有演《凌天》？那你以前演的谁啊？”
说起来，萧琪貌似不怎么喜欢谈论以前的事，这回她这么一说，刘致就忍不住好奇了。
萧琪摇摇头。
“没有。”她说，“我就是无意中在电视台后台碰见他们吵架，才知道这事的。”
“我那个时候……”
刘致本以为萧琪不愿继续说下去了，却又听她悠悠说道。
“跟现在哪能比。我想红，想出道，走各种关系，费劲办法……混得不如我这刚穿过来现成的身份。”
萧琪扬唇，自嘲的笑一闪而过。
岛城今年的夏，分外多雨。
阴沉的天，不知何时又染上了浓重的墨色。
刘致赶忙上阳台把晾着的衣服收进来，萧琪也帮着去把窗外的小植物取回。
啪。
无风的静寂中，忽然豆大的一点雨滴打在萧琪的手背上。
萧琪抬头。
啪嗒。啪嗒啪嗒……
万千雨点从那无尽的高处倾盆而下，仿佛是从虚空中突如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