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头巷尾炮竹声不断。
吴子熙特意从国外回来一起过年，老陆家顿时热闹了起来。
“你是不是傻啊？这春联贴反了。”吴子煦嫌弃地看了眼陆地，垫着脚想将春联撕下来重新贴。
陆地不服气，捂着春联不让撕，硬是坚持自己这上下联位置是对的。
“对你个头，你知不知道平仄啊？”吴子煦扯开陆地的手，边撕边说，“最后字是仄的是上联，最后字是平的是下联，你是拼音不好吗？”
陆地虽听不懂，但也知道吴子煦又在各种骂他，于是他上前擒住吴子煦的脑袋就是一顿胖揍。
吴子煦挣扎着从陆地怀里躲开，跑进屋前还不忘将刚撕掉的废报纸滚成球朝陆地砸去，结果好巧不巧的，砸中了他亲哥，然后又引来了一顿被擒住脑袋式的教训。
“吴子煦你现在胆子大了啊。”
“你...你别杵我脑袋！”
孔月秋端着菜朝孩子们喊道：“别玩了，来吃年夜饭了。”
今个老陆下了血本准备的这桌年夜饭，他爹妈走得早，也没啥亲人，和陆地相依为命多年终于成家立业，现在有了媳妇也有娃，而且还是四个带把的，这让老陆端起酒杯就忍不住先红了眼。
“啥都不说了，都在酒里。”老陆一口闷，酒过嗓子辣得直咳嗽。
陆地也举起杯敬他爹：“老陆，这些年辛苦了。”
看着这小子从奶娃娃到能喝酒的小伙子，老陆感慨良多，父子俩这一对视，内心戏就来了。
眼瞅着好好的团圆饭即将走向煽情，吴子熙举起杯，对老陆和孔月秋说：“谢谢陆叔邀请我一起来过年，祝您和我妈都好好的。”
“啥请不请的，都是自己人，这也是你家。”老陆抹了把脸，举杯和吴子熙碰了下。
吴子煦本只想安静吃虾，但氛围已经烘托到一个【每个人都在敬酒】的位置，他不敬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老陆还挺疼他的。
吴子煦刚想给自己添杯酒，就被边上两哥哥阻止了。
“你够十八了吗你就喝酒，管不了你了是吧。”
“喝你的胡萝卜汁去，少碰这玩意。”
吴子熙将吴子煦手里的小酒杯一把夺走，陆地将倒好胡萝卜汁的玻璃杯塞进了吴子煦的手中，这一来一往的，动作流畅得很。
吴子煦看着手里那杯橙得令他毛骨悚然的玩意，顿时就失去了敬酒的欲望，但在大家的注视下，他说了句新年快乐，仰着头一口闷了这杯胡萝卜汁。
晚饭后，仨哥哥带着小小陆在小区院子里放鞭炮，四人里面也就只有吴子熙和陆地有过放鞭炮的经验，剩下那俩自觉得躲在亭子里捂耳朵。
“我是不会帮你捂的，你自己把耳朵捂起来吧。”吴子煦低头对“绑”在他身上的小小陆说道。
小小陆抬眼看了下吴子煦，呜呜了两声，眼睛朝另外俩哥看去。
“看他们也没用，他们自己也要捂的。”
小小陆吹着口水噗噗噗的，蹬了两下小短腿，包着小手套的手就被吴子煦抓起来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吴子熙负责拿炮，陆地负责点炮，两人配合默契，导线一燃，他们俩撒丫就跑。
“怎么样？好看吧？”这七彩斑斓的烟花从炮盒里啾啾啾的往外冒，浓浓火药味，是陆地记忆里过年的味道。
许久没在国内过年的吴子熙挺感慨的，小时候他爸爸也带着他和吴子煦这么玩过，吴子煦也是像现在这样躲远远的，那时他们家还在呢...
吴子煦倒没什么太深刻的回忆，捂着耳朵皱着眉，眼看这烟花簇簇绽放，而他怀里的小小陆正被吴子煦一只手强压着捂耳朵，表情呆萌地流口水。
从仙女棒到摔炮到窜天猴再到魔术弹，这鞭炮的快乐只属于吴子熙和陆地两人，吴子煦和小小陆则难得和谐共处地看着他们玩。
终于意识到两弟弟还在边上的两哥哥，举着手里鞭炮走了过来。
“你玩会，我背宝宝吧。”陆地将吴子煦身上的小小陆解了下来，挂在了自己身上。
吴子煦看了看他们玩得黑乎乎的“战场”，洁癖症上来了：“我不玩。”
吴子熙没理吴子煦的拒绝，一把将他搂了过来：“怕啥，我在呢。”
你在我才怕呀！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要整我！吴子煦只敢这么想，不敢这么说，半推半就地被他亲哥拉了过去，填补陆地点炮的位置。
“嘶！吴子煦你看准了点啊！烫我手干嘛！”吴子熙吃痛地甩了甩手，换只手将鞭炮递到吴子煦面前，“你看准了点，男孩子胆子大点。”
吴子煦颤抖地将香凑到鞭炮下，快速碰了一下就捂着耳朵跑走了，还跑得挺远。
“你这还没点上呢，跑什么呀？”吴子熙这暴脾气渐渐来了。
吴子煦不信，摇着头不肯过去。
吴子熙举着鞭炮朝他走来，手把手地带他点导线。
“快扔了快扔了！”眼看导线屁股一红，吴子煦二话不说就要将鞭炮甩出去，结果被吴子熙一把按住，恶作剧地看着他跳脚崩溃。
“啊啊啊啊你放手你放手！！！要炸了要炸了！！！”吴子煦失去了以往冷静的形象，在他亲哥怀里挣扎哭喊，“吴子熙你快给我放手啊！！！”
“叫哥。”吴子熙趁机要挟。
吴子煦哭着喊道：“哥哥哥哥哥放手放手！”
吴子熙满意地从吴子煦手里接过鞭炮，朝远处丢去，刚一丢鞭炮轰的一声响起，闪出绚丽火花。
吴子煦擦了擦眼泪，气呼呼地瞪吴子熙，却不敢像对陆地那样对他发脾气，闷声走到陆地身旁。
陆地见吴子煦那可怜样，给他顺顺毛：“没事没事，子熙哥逗你玩呢，那鞭炮导线长着呢，没你想得那么危险。”
吴子煦憋着眼泪看陆地，鼻子忍不住一酸，委屈极了。
“行了，他这都十五六岁的人了，你还当他小孩哄呢？”吴子熙慢悠悠地走过来，抱过陆地怀里的小小陆，“瞧人弟弟都不怕，他却在那鬼哭狼嚎的，丢脸。”
“噗噗噗。”小小陆被吴子熙举高高，开心地嘟着小嘴巴噗了起来。
吴子煦红着眼看着他哥，没底气地反驳道：“谁鬼哭狼嚎了！”
“谁应说谁呗。”吴子熙耸耸肩。
陆地倒有些心疼起这别扭的弟弟，也突然理解吴子煦对他哥那与生俱来的恐惧了，虎口求生果然不容易啊...
“出来太久了，孩子会挨冻的，要不咱们回屋打牌去吧。”陆地护着吴子煦，给他圆了场，带着大家回屋玩纸牌。
比起放鞭炮，像纸牌这种益智类游戏对于吴子煦来说在合适不过的，他不仅大杀四方，还偷偷报复了吴子熙对他的恶作剧，赢走了他不少钱。
“这把又是我输了。”同样输了不少家当的陆地开始后悔为嘛要提议玩纸牌，正巧他手机响起，他便顺势把牌递给在一旁观战的老陆，自个边接电话边走到阳台。
“新年快乐呀陆地。”陈军今年是在国外和妈妈一起过的年。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我这好不容易放假回来，你倒还跑了，真不够意思啊。”
“没办法，我妈说要工作，留我自己在这他不放心。”
“给你带我们学校那边的特产了，地址给我，我给你邮过去。”
“我们这邮费可不便宜。”
“害！咱俩什么交情，这钱你陆爷我还是出得起的。”陆地和陈军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的话才结束。
挂了电话，陆地顺带刷了个朋友圈，发现秦老师今年居然没回老家，自个在这过的年，他随即给秦老师打电话，及时给她送上新年第一波的同情。
“老秦恭喜发财呀。”
“恭喜发财，你小子今天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呀？”秦老师扎着一道姑头，戴着副金丝大框眼镜，不修边幅地坐在自家吃泡面。
“这不看你朋友圈了嘛，那窗看得挺眼熟，你今年没回家呀？”
“嘿，你观察力可以啊。”老秦抽了张纸擦擦嘴，“是啊，我今年值班没回去，不回去也好，省得又被家里那些亲戚问个没完。”
“你还没找到个又帅又多金还得瞎的男朋友呀？”
“怎么说话呢！是不是太久没揍你给你膨胀了？”
陆地嘿嘿了两句，将话题转到别处，聊起了秦老师新带的那批高一生。
“这群猴崽子没我们好带吧~是不是成天欺负你了？”
“谁欺负也没你弟欺负得狠呀，天天给我使绊子，我在我们班都快立不住威严了。”
秦老师刚带完陆地这届学生，学校就把她派去带高一，好巧不巧的，她带到了吴子煦他们班，本以为这学霸能让自己省点心，可没想到却是最让她费心的，不是成天在她的课上挑她毛病，就是对于她的每项班级决议提出质疑，更可怕的是这家伙思维严谨，有理有据，竟让她无反驳的余地，每天在班上过得战战兢兢。
“害！那小子就是别扭，你别理他就成。”
“他要想闹别扭就冲你闹呗，为啥非得折腾我？合着我上辈子欠你兄弟俩的啊！”秦老师一提到吴子煦就来气，“他下次再敢拖我时间瞎提问，我一定把他头盖骨拆了再装回去！”
“哎哎哎，有你这么当人老师的吗！你信不信我打电话告诉你妈去。”陆地护短的心这就起来了，半带威胁，“怎么说那也是我弟弟，你不给他脸好歹也给我点面吧，想想我这学渣逆袭史，是不是给你的职业生涯添砖加瓦了？”
“可拉倒吧，你浪费了老娘多少时间精力还有金钱，你自个心里没点数吗？”
“是是是，您说的是，辛苦了辛苦了。”
“你知道就好。”
结束通话，陆地看着这万家灯火，脑补了下秦老师自己在家的可怜样，一阵寒风吹来，给他冻得冷飕飕，赶紧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你和谁聊天啊？怎么这么久？”牌局收摊后，吴子熙带小小陆进屋玩去了，吴子煦则窝在沙发看春晚。
“我们老师呗。”陆地抿了口茶，眯着眼看向吴子煦，“你以后别老是欺负她。”
“我哪有，明明是她自己的问题，我只是指出来而已，怎么？她向你告状了？”吴子煦挑着眉。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陆地放下杯子吐槽道。
吴子煦自己什么德行还需要别人告状么？这家伙真的是心里没点数啊。
陆地无奈地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孔月秋端着蒸好的饺子走出来，于是跟她要了个保温壶，装了些饺子想给孤独过节的老秦送温暖。
老陆觉得这想法可以，便从冰箱里拿了些年货打包好让陆地一并送去。
“我只想送个饺子，你给我整这么两大袋东西，是要给人下聘吗？”陆地双手拎着沉甸甸地袋子，怨念地看着老陆。
老陆笑呵呵地推了他一把：“胡说什么呢，你要能凭这两袋东西娶到媳妇，那也是人姑娘眼瞎，赶紧的，快给你老师送去，早点回来跨年。”
“知道了知道了。”
“等下，你自己去啊？”陆地刚要下楼就被吴子煦喊住了。
“不然呢？你跟我去？”
“我...”吴子煦刚想答应，吴子熙不知从冒了出来，搂过他的脖子替他回答。
“他不去，我和他这还得好好聊聊呢。”说着吴子煦便被他哥拐回屋聊人生去了，陆地笑了笑，蹬蹬下楼取车。
大年三十的街上冷清得很，店面都关了门，路人也没行人，就跟拍电影似的空无一人。
陆地哼着歌骑着车，悠哉地逛荡在大马路上，耳边的炮竹声一发接着一发，直到他到了秦老师家，这声都没停过。
秦老师一脸震惊地看着在自家门口出现的陆地，半天说不出话。
“哎哎哎，看够了就赶紧让我进屋，外头挺冷的。”
“哦哦...”秦老师回过神，赶忙让陆地进来：“你怎么来了？”
“骑车呗。”陆地拍了拍身上的落雪，瞅了眼老秦茶几上的零食和泡面，“大过节的你就吃这些啊？好歹你也买份沙县搞点年味嘛。”
“今天是大年三十，沙县老板早回去过年了好吧。”秦老师窘迫地收拾茶几上的残渣，“你不好好在家守岁，跑来干嘛？”
“送温暖呀，想着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过年，没人管没人顾怪可怜的~喏，这是我阿姨包的饺子，给你带了份，快尝尝。”陆地拧开保温壶，将饺子倒了出来，“还有这些，老陆非要让我拿给你的年货，你勤快点，自己煮着吃，别老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小心我跟你妈打小报告。”
秦老师洗了手，坐在沙发上，看着陆地带来的饺子突然红了眼，想家的情绪一下涌了上来。
陆地自说自话了许久才发现秦老师一直默不作声，他转头时，正巧看见秦老师在抹眼泪。
“哎哎，老秦我知道我很贴心，但你没必要感动到哭吧。”陆地忙坐过去，抽了纸递给秦老师。
被陆地撞见自己流泪本就尴尬，结果这小子还非得放大她的尴尬，秦老师恶狠狠地给了他一记锁喉：“大过节的，不想挨打就闭嘴。”
“咳咳，好好好我闭我闭，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陆地揉着脖子妥协，“怎么样？好吃吧？”
“嗯，还不错。”秦老师比划了大拇指，“帮我谢谢你爸和你阿姨。”
“得令，你好好吃饺子吧，我得告辞了。”陆地抱拳应下，起身要走。
秦老师喊住他，匆匆回屋又匆匆出来，递给了陆地一红包。
“老秦，我可不是来骗红包的。”陆地不悦地推开她的手。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虽然你现在不是我的学生了，当一日为师的道理还是在的。”
“怎么？想骗我喊你爸爸？老秦你这便宜占得有些过了啊。”
秦老师一个扫堂腿，陆地本能躲开，这熟练程度虽令人心疼，但也不碍于他皮实的本性。
“拿着！就当姐姐给弟弟的，过年过节的你还能有这份心，我记下了。”秦老师硬塞到陆地手里，“回去路上小心点。”
“好，我知道了，秦姐姐~”陆地故意拉长了音，笑咪咪地喊道。
秦老师没好气地掐着他的脸，咬牙切齿地说：“知道就好，臭弟弟。”
目送陆地下楼，秦老师刚进屋就听到陆地在楼下喊她，她伸出头往下望，只见陆地双手扩在嘴边，大声冲她喊：“老秦，新年快乐。”
秦老师也学着陆地，双手扩在嘴边喊：“新年快乐。”
陆地骑着车颠颠的回来了，远远的，他就看见有人在小区门口徘徊，他骑近一看，竟然是吴子煦。
“天这么冷，你站这干嘛？”陆地停好车，小跑过去搂住吴子煦，“你不冷啊？”
终于等来陆地，吴子煦这才松了口气，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还差三十秒就到12点了。”
“到就到呗。”
“不行。”吴子煦脱口而出，拖着刚锁好车的陆地就开始奔跑回家，“跨年必须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陆地一听就笑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仪式感的。
可没等他们俩上楼，跨年的倒计时已经开始，陆地和吴子煦简直是用吃奶的劲在爬楼梯，只可惜还差一层时，伴随着新一年的钟声就敲响了。
“怎么办，还是没赶上。”陆地气喘吁吁地席地而坐。
吴子煦也喘得不行，半点话也没说。
陆地瞧着吴子煦默不作声，以为他又要生闷气了，正打算好言好语讨好他时，就听见吴子煦对他说。
“哥，新年快乐。”吴子煦难得露出与他年龄匹配的明朗笑容。
“新年快乐，没赶上和大家一起倒计时，让你失望了吧？”陆地抱歉地赔笑道。
“是有点。”吴子点点头，而后又补了句，“不过，有你在啊。”
虽然是简短的几个字，却将陆地感动得一塌糊涂，他用力撸了撸坐在他下一个台阶的吴子煦的头，转身拔腿就跑，此举立马引来对方蹙眉和追打，嬉闹间，这是两兄弟他们一起跨过的第四个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