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卫国站在病房的窗口,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一缕西北风从窗户的缝隙溜进来,经过他的唇角,掠过他的胸腔,钻进了他的心底。这冷蚀骨,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也就是这个冷颤,许卫国的手机从他掌心滑落到了地上。病房里太过安静,便显得这一声的刺耳。
许卫国心底的冷还在叫嚣,这一声把他的记忆唤醒。他的耳畔突然响起,急速行驶的卡车撞到山壁上刺耳的声音。他又打了一个冷颤。
许卫国立刻意识到,自己被下午的电话扰了思绪。他弯下腰捡拾手机,这动作像极了多年以前。
许卫国的眼前突然闪现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惊惧,绝望与求助交替着。他感觉到自己臂弯被拽着,有一只手在缓缓下滑,指甲划过他的手腕,刺痛……
许卫国下意识地甩着手,他的手机被甩得分道扬镳。手机壳,电池,主机散开掉落。
许卫国干脆不去捡手机,他坐到了椅子上。他的身子太过肥胖,椅子极不满地吱咛了两声。
这吱咛声也让许卫国不安,他强迫自己休息。他微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显现出一双求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质疑、责备,失望……他右手的臂腕又开始隐隐作痛。
许卫国下意识地掀起自己的衣袖,他的右臂腕上有一个伤疤,那伤疤像个扭动着身子的蜈蚣。
许卫国忙遮住自己的伤疤,他不由自主地打颤,他的胖身子向后倾斜着。仿佛有只手还在自己的臂腕上,他拼命地甩自己的胳膊,拼命地向后倾斜,椅子突然翘起,他同椅子一起跌倒在地上。
许卫国的小眼睛向四处看了看,病房里面黑了。一楠的呼噜声很大,四周仿佛长出千眼千手来,一千双眼睛里全是绝望,一千只手争抢着伸向他在求救……
许卫国哼了一声,爬起来,冲出了病房。病房通道的灯光昏黄,被西北风吹得摇晃着。地上的光影也是摇晃的,包括他自己的影子……
许卫国的心异常慌乱,他听到通道内有脚步声,又惊惧地冲进病房。他慌乱地打开病房的灯,没有,什么也没有!
许卫国累了,颓然地耷拉下肩膀,靠着椅背。椅子又是不情愿地向前滑,前面的两条腿翘起,他再一次跌倒在地上。
许一楠的小眼睛被灯光刺地挤在一起:“爸,你这是咋了?这么晚了,还弄出这么大的响动?”他极度不满。
许卫国艰难地翻身,他一只手抓住床,好容易站了起来:“你个没良心的货!”他想打许一楠,又看了看儿子的伤不忍心打下去。
许卫国想到了两种可能。第一种:那个人当年没有死,他又回来了,他要报复自己?
第二种:其实许一航严重脑震荡后的失忆是假?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世,他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许卫国今天试探了许一航两次。他第一次让许一航拿钱,许一航拽着高茜,明显许一航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许家人。
许卫国第二次让许一航看信,许一航让自己报警。若是以前许一航绝对会替自己做主,可他今天为什么不报警?或者那个人已经和许一航联系过?
许卫国想得头疼,但他又不放心别人来医院陪许一楠,包括李娜。
许卫国靠着椅子,双手不安地动着。他思考着所有的可能,最后他想起了自己的“好兄弟”高福田。
高福田的脸极像狐狸脸,肤色中等,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看着谁时,像要算计谁。他话里总藏着几根刺,谁不小心就扎到谁。
许卫国拨通了高福田的电话。
高福田显然还睡得迷迷糊糊:“许哥,咋咧?你这大半夜的叫马蜂蛰了?”
“福田,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十几年前的那件事……”许卫国觉得当年的事情少不了高福田。凭自己一个人不可能。
高福田沉默了一会儿:“噩梦啊,半夜鬼敲你门了?”
许卫国刚要骂回去,电话那头竟传来了呼噜声。他沮丧地挂了电话,看来这老小子也不知道啊。
第二天早晨八点,医生刚查过房后,许卫国的手机响了,是那个不显示号码的电话。
许卫国盯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摁了接听:“你到底是谁?你打电话想做啥?你有啥事就说,再这样打电话我告你骚扰!”
电话那头传来阴冷的笑声,这笑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那笑声像自带开关,戛然而止:“你的办公桌上有个好东西,你看了以后会眉飞色舞!”对方的声音是伪装过的,忽男忽女,说到第二句时冷笑,那笑声让许卫国惶恐。
许卫国立刻给许一楠请了一个陪护。他开着车赶去轻工。
雪下得稀疏而凌乱,街上的车都戴了防滑链。车像缓缓流动的水,人行道上时而会闪现出跌倒的身影。
许卫国的车也长满了他的心事。他像开着一楠打游戏开的卡丁车。他的车在路上不停地飘移,因为路上的车都很慢,他才没有出交通事故。
许卫国赶到轻工时已是中午十点。他第一次破例没有对他的那几个女人深情款款地笑。他一本正经地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又不自觉地向身后和左右看了看。
许卫国确定没有人,才打开办公室的门,他的办公桌上果然有一个黑色包裹!
许卫国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办公室门外,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许卫国走到办公桌旁,注视着这个包裹,好像他的小眼睛有穿透力一般。他想着电影里的镜头,觉得会不会是定时炸弹?
许卫国想到这儿,小心地贴着包裹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松了一口气,他的手指碰到了包裹,又迅速蜷缩。
有片刻,许卫国就静坐着,瞪着这个包裹。他想着,自己看过的恐怖电影里所有的内容。他的手颤抖着慢慢接近那包裹,又在只有一公分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许卫国这样来回了三次。第四次,他狠狠地吸了口气,直接伸长了手,一把抓住包裹。
这个包裹是一个盒子?许卫国没有勇气拆开。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不显示号码的电话:“你看到了吗?”是温柔异常的女声。
“我不喜欢看别人的东西!”许卫国强硬了起来,尽管他的心里充满了担忧与惊惧。
对方又是笑,笑声变成了男声:“你不看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呢?你看了会爱不释手的?”对方笑,笑声让许卫国极度不安。
许卫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到自己口腔里。他鼓着腮帮子,开始一点一点地撕。
许卫国撕开后果然是一个盒子,这盒子包装精致。是用工艺礼品的包装纸包装的,倒像什么精致的物件。
许卫国的惊惧慢慢消失。他像个猜谜的人,急于知道谜底。他拆包装的手,越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