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下了一夜雨之后的清晨格外的凉爽,连泥土也散发出了特有的芬香,让人不自觉的也跟着心情舒畅了起来。
用过早膳,罗颂心情大好,除了因为雨夜好睡眠外,刚吃到的三黄咸鸭蛋也令其格外的开心。或许是因为没有大城市的繁忙,乡镇的早集开市时间也相对的较晚一些,辰时都已经过半了,商贩们才三三两两的开始营业。但这也并不影响我们和大人的兴致,带着‘狗腿子’们开始闲逛了起来。
李明结清了住店的开销,拎起佩刀便向三人追去,临走还不忘招呼了一声旁边用着早饭的‘路人’。“那些东西记得帮忙带好了啊,要是有什么磕磕碰碰的你们自己好自为之。”至于李明口中所说的东西,除了昨日购买的那框咸鸭蛋外,自然还有着些和大人看上并买下的那些当地特色的稀罕玩意儿了。毕竟这免费的苦工劳动力,不用也是白不用嘛,咱怎么能浪费了这知县大老爷的一番苦心呢?
闲逛了许久,并没有再发现什么新奇的物件儿,罗颂略有失望,只好购买了一对半人高的石狮子,按他的说法,这高邮的石狮子长得比较有灵性,值得购买。至于这对石狮子是要带回京师的,还是丢在扬州驻院以做纪念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有人帮抗不是么。
一行四人正准备离开高邮,前往下一个乡镇。只是这时忽然出现了一队家仆,领头的老者上前深鞠了一躬,开口问道:“听闻各位大人对本地的咸鸭蛋很感兴趣,我家老爷对此也略有几分心得,最近刚重金求购到了几只据说是四黄的稀有鸭蛋,不知几位是否有兴趣随老奴回府一观?”
几个加起来年纪都破了百岁的人了,自然不会被这拙劣的理由骗到。但既然知道自己身后有这么多的‘跟班’,还敢上前来搭讪的,多半也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原由。反正也是闲来无事,罗颂便将计就计应了老人,一行人随之而去。
高邮县城本就不大,没走多远便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座在当地可谓是算得上豪宅的院子。自然,这所谓的豪宅,也仅仅是在高邮县内而已,若在扬州城内,也就仅仅能和丽春院金花魁的院子比个半斤八两了。
还未来得及细看,院门就闪出了一矮胖,一高瘦二人。没等罗颂反应过来,两人便小跑到其身前,俯身便跪“属下扬州同知石海(知州石河)多有怠慢,望和大人恕罪。”
罗颂没有回话,只是冷哼了一声,开口道:“两位的鼻子够灵的啊,竟能闻着味摸到和某身前,好本事啊。”
二人不敢抬头,身子俯得更低了,哥哥石海连忙解释道:“大人恕罪,我兄弟二人在得知和大人您替皇上巡察全国后,便整日翘首以盼大人的大驾光临。我等也并无监视大人的意思,只是凑巧本次您随行的侍女在闲谈过程中流露的消息被小人听到,再结合昨日李大人亮出令牌时周边也有小人的家仆,加上从前在朝上曾远远的见过和大人的风范。所以才特地在此恭候,与大人相认的,我等并无恶意啊。”
架子摆够了,再扮样子就显得有些过火了,毕竟人家八成也是给自己送银子来的,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罗颂清了清嗓子,伸手虚扶示意二人起身,明知故问道:“是我错怪了二位,也不知二位……”。罗颂才刚收回的右手很自然的探出,食指与中指并拢,熟练的同大拇指相互摩擦着。
其实也不需要劳烦我们和大人做出这国际通用的手势的,海河二人既然敢找上和珅,该有的东西自然也会很上道的有的。石海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弟弟石河,后者也不知是从哪掏出了个一尺见方的木盒。与其说是木盒,其实还不如说是木桶来的确切,因为盒子虽然不大,但高度颇高,整体已接近正方。石河躬身向前递上后说道:“得知和大人来到扬州,想必早已舟车劳顿,我兄弟二人为官清廉也并无太多厚礼可献。这里是扬州老百姓们因为平时就很仰慕大人,所以特地让我们为其带上的扬州土特产,仅备区区薄礼望大人勿怪。”
“我们也知道和大人还要替皇上操劳许久,不便携带那些石头、木桩等重物,故专为大人准备了这些纸制的轻便礼物,望大人笑纳。”哥哥石海接着答道。
反正身旁也都是自己人,罗颂无需避嫌,直接就打开了那装满‘土特产’的盒子欣赏了起来。不过主子可以不在意,做手下的却不行,和府侍卫三人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都自觉的转过了身去。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银票,而确确实实的是一张纸,一张用细毫写着黑字的纸。
和大人安好:
得知大人前来扬州公干,本地民众都深感大人恩德,故特遣我兄弟二人为大人献上扬州特产草纸三千六百八十张,望大人不要嫌弃。
石海、石河
要说这海河二人想必平时此类事情干得也不少,这只有短短数十字的纸条也是深显二人功底。不但写明了送礼的数量与送礼人姓名,最重要的一点是特意避开了时间。这样哪怕这张纸条被他人捡到,也做不了什么把柄。毕竟送几张纸算得了什么?哪怕是显得有些突兀,但因为没写明时间,届时只需要随意找个合适的时间套上便可。这兄弟二人不可谓不是功夫老道了。
纸条下面自然便是银票了,还不是一般的银票,都是恒兴号钱庄最大面额——一万两的票子。所以这三千六百八十张,便就是三千六百八十万两了。好家伙,这数额让哪怕‘见多识广’的和珅和大人,都吓了一跳。
当然,吓归吓,可这明面上还是不能表流出来的。罗颂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单手将盒子递到李明跟前,仿佛是在递一件寻常的玩物儿般,简单,随意。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罗颂与海河二人间无形的博弈了,为什么是送三千六百八十万两?而不是送别的数字呢?这兄弟二人也是很有深意的。这数字比较吉利不说,还表现出了二人的真心。因为如果凑个整,哪怕是三千万两其实也大都可以了,远远的超出了罗颂的预期。但送这六百八十万两的‘零头’,更是向和珅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只能拿出那么多了,凑不了四千万两的整数了。特此希望和珅不要再过多的压榨自己,自己这里已经没有油水可出了。
而罗颂这边也是,不但没有露出欣喜的感觉,还看似随意的单手将盒子‘丢’给了自己的侍卫。在此显得我们和大人的眼光高,胃口大。觉得这点儿银子并不是很多,只能勉强凑合着收下,这点钱都懒得自己拿,让侍卫拿着就好。
二人不愧是兄弟,近乎同步的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动作整齐一致的将罗颂请入院内。毕竟拿了钱,进去喝两杯茶意思意思也是要的。只不过在这从大门走到客厅的短短几步路里,三人的脑瓜子都转了很多圈。
海河二人相互打了个眼色‘大哥,看这和珅的样子,好像是看不上咱这点银子啊。’‘我看也是,没办法,咱回去再凑点吧。这次可真是伤筋动骨,要了我们兄弟二人的老命了,这几年来吃的银子估计都要吐个七七八八。’
而我们‘见过大世面’的和大人,脑海里想的却恰恰相反。本以为在这扬州城能贪个两三千万两的银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没想到正主还没宰,光这两个不算肥的羔羊就让自己吃了个盆满钵满。看来这二十亿两银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贪嘛。
不过三人都想错了,两兄弟是高看了这‘城里人’的眼光,而罗颂却是高看了这大清朝。扬州贪得多不假,但这是扬州,肥得流油的扬州。若是去到那些穷省,哪怕是把地皮刮破,估摸着也是凑不齐那一千张‘草纸’的。
贪,可没那么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