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城堡里转悠,居然意外地没有遇到他们三姐弟,只遇到了来探望病重的国王克劳德的管家。
他看起来有些担忧,向我们行礼之后询问我们的去向。
“没什么目标,四处转转。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这次可以告诉我我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了么?”凛问他。
“这个么……在我的记忆里,弗朗斯殿下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奥里昂微笑着,示意我们边走边说,“他的力量原本不是攻击型的,但是他却对人类魔法师的术士做了很深的钻研,城堡外的结界就是弗朗斯殿下帮助加固的。萝丝殿下出身普通的贵族家庭,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她很漂亮,和弗朗斯殿下有共同的爱好。他们喜欢读典籍,去找传说里对应的现实的地方,去探寻有趣的东西。所以他们常常不在家,也与城堡的氛围格格不入。直到有了殿下你,他们才收敛了许多,不过也可以说更变本加厉了,呵呵,他们会带你一起出门,去很远的地方。
他们喜欢在花园里散步,那棵树,是他们在你出生时种下的,在树根下埋了一块石榴石来纪念孕育的小生命……”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别的什么。
“他们当时为什么离开了?”凛没有在意,换了个问题。
“那段时间权力斗争激烈,毕竟这种事不是殿下所想要的,他对权力无意于是便离开了。”奥里昂说得深情,实际上却敷衍。
“是这样……”凛没有逼问,接受了这个答案。
“您从二伯那里来,他状况怎么样?没有塞蕾娜夫人的照顾是不是不太方便?”凛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的,我来照顾就可以了。”奥里昂回答。
“我还没有见过他,方便让我去探望一下么?”
“哦,陛下刚刚睡着,暂时不要打扰他了。”
“好,那我晚一些再去。”凛没有坚持,“您去忙,我们再转转。”
“为什么没再见您的鹰?”奥里昂已经在行礼了,我却拉住了他。
“哦,大概是飞出去玩了,毕竟是野兽,圈不住的。”他只是笑笑,而后离开了。
“鹰怎么了?”凛低声问。
“羽好像一直都想吃了它。羽很挑食,所以那只鹰必定不是凡物。但是这两天一直都没有见过它。”我想了想,动物也是可以拥有强大的精神和力量的,那只鹰是什么水平呢?
“羽。”我轻声唤道,“你去找那只鹰。尽量活着带回来。”而后我感觉到羽蛇在无形中离开了。
“好乖!”凛夸赞。
“我的护卫莫得了,凛可要保护好我。”我冲凛笑眯眯。
“谁刚刚说自己秒天秒地秒空气的!?”他不满意了。
我没有回嘴,反正他肯定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接下来我们并没有听奥里昂的话,他作为一个可以镇住三个王子公主的总管,自由行走在王城,要是想搞点手段并不难。于是我们还是来到了克劳德的房门前,最大的房间,房门两侧是日月的双子。门有结界,这不太正常。不过我依旧是无压力地牵着凛走了进来。
没有仆从,屋里很暗,温度比外面低一些,白天拉着窗帘点着烛火,竟有一些阴森氛围。
凛自然也发现了异常,走向了床边,在他踏进某一范围的时候,一股非常明显的魔力震荡,然而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并没有变化。
“凛,停下。”我出言提醒。
他的确停下了,倒不一定是信我的判断,而是它自己的谨慎。
“我听说过精神领域,这般不着痕迹的……想来造诣很深。”他淡然地朝床上的身形说。
听得一阵诡异的笑声,那人从床上坐起来,靠着靠背打量着我们。克劳德的精神,依旧是精神矍铄的状态,身形健硕,虽然只是靠在床上,但是带着像是模式化一样的王者风度。五官上绝对说不上亲切,挺凶的,于是他的笑容也显得很凶。他的精神很强大,因此这个领域非常得稳固,若有若无地施加着威压。
“我算着时间你也该来了。我的预言从来都很准。”克劳德看着凛,“既然你来到了这里,那么马克,安娜和塞蕾娜都已经死了。如果不加干涉的话,下一个是加里特,然后是莱娜,最后是朱利安。”
“原来你是这样的预言者……难怪精神力会这么强。”我很随便地说,“不过东方有句话说过慧易折,所以你也是用寿命换的命运女神的这种恩典吧。”
“不敢当,毕竟阁下的命运我可是一点儿都看不透。”他装装模作样地谦虚。
我笑了,轻快地说:“你低声下气一点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给你续命。”
我从不说谎,信不信是他的事。
他轻哼了一声,目光就又回到凛身上:“我虽然是你伯父但是时至今日也说不上什么情义,但是我确实想以这淡薄的亲情请你做一件事。”
他很直白,他很清楚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四下探查感觉到虽然他精神稳定,但是灵魂是被禁锢的,灵魂被这样禁锢,肉体会逐渐死去。他既然可以准确预言,那么这一会面也是他等待许久的。
“什么事?”凛以从容的姿态,找了椅子坐下来,像是一场平等谈判。我也顺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活下来。”克劳德显现了一瞬间的卑微,但是很快恢复了状态,“他们和我不一样,我知道我生命短暂因此常常不择手段。但是他们都是好孩子。”
“所以呢?”凛不为所动。
“你可以救他们。这是我和莱娜共同的结论。这一切的凶手是奥里昂,他身后还有别人,但是你们暂时还找不出那是谁。半个月前我的灵魂被奥里昂锁在了躯壳里,对外声称重病,无药可治,我找到机会和莱娜在精神领域交流只是这几天的事。”克劳德说,“我知道奥里昂有不臣之心,但是他不勾结贵族,并不结党,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只是有些怨言而已,或许是他遇到了什么机会让他有了行动。我和莱娜进行了大规模的预言,知道了一家人会全部被害,然后又预言到了你能够帮我们。”
“怎么帮?”
“预言不到那么细,但是你能救下他们。”克劳德非常肯定,“虽然不知道奥里昂为什么会主动去接你,但是预言里出现了这件事就一定会发生。”
“好吧。”凛倒是没有什么犹豫,“如果是举手之劳的话我会去做。”
“你不怀疑?”克劳德有点意外,“没有什么要问的?”
“疑问的话……你就得他为什么要用宝石魔法?你有预言到是用宝石魔法杀人么?奥里昂的能力是什么?”凛想了想。
“宝石魔法……奥里昂应该不会人类魔法的术士,所以才说有人帮他。伊丽莎白研究得很多,她本身只是从财富之神那里得来的类似于炼金术的能力,但是硬生生地通过人类术士而有了攻击性。奥里昂的能力是冰,所以他一直穿得很厚,所以他能封禁我的灵魂。他的能力级别很高,是可以直击灵魂的那种。”
“你觉得不是小姑姑在作祟?”
“呵……她的确有理由作祟,那个侍女,那个侍卫还有塞蕾娜都是当年我安排让她术式出错被反噬而死的棋子。不过不是,我的预言不会出错。”克劳德承认自己的罪行承认得理所应当。
“是外部结界攻击性的那部分术式?”
“嗯,我本来就跟她关系不好,她要是懂了手脚直接攻击对内把我给灭了,靠那一个术式足够了,我可没有战斗力,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不过她术式失控还是引起了大爆炸,所以城堡才会翻修。她的术士华丽又强大,真是她作祟可不会这么偷鸡摸狗。”克劳德已经完全恢复了从容,“不过能够往伊丽莎白的术式里做手脚的,都不是一般人,你若是有心去查奥里昂背后的人,说不定可以以此为线索。你父亲是一个,可是他死了,死前还搞了个封印记忆的戏码,不知道图什么。虽然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权利纷争很惨烈,但是我可没打过他的主意。”
“他不是你杀的?”凛突然激动。
“如果记忆还没有恢复我会怀疑是我杀的,但是真实的记忆是,不是。他和伊丽莎白关系很好,但是他无心权利,不结交贵族,不着家,伊丽莎白死后就离开了。他毫无竞争力,我虽然不择手段但良知尚存,留他一命不是坏事。”克劳德说得自然而然。
“我知道了。”凛点点头,“我会帮你。”
“你真是善良。”克劳德笑得可并不像夸人。
“你还有什么预言什么忠告?”凛忽略了克劳德的语气。
“预言已经做不了了,我太累了。忠告有一个……”克劳德朝我看过来,“要看好这个少年。”
“哦?”我回敬一个笑容。
“你不是人类吧。”他说的是肯定句。精神力极强的人,会对这些事特别敏感,能够轻易辨别人,魔族,神明,灵……就这一点上我应该夸夸他。但是我没有回答他。
他接着对凛说:“那些非人的东西,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很有觉悟嘛,也意识到自己要强行改变命并不容易了。拼了这么多年,以为自己的预言准确又无敌,结果其实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捞到。他很爱他的妻子,他们两个手上都戴着婚戒。莱娜总是与塞蕾娜夫人一起出现,那么莱娜与克劳德推演的时候在一旁照顾的就是夫人了。
精神领域退去的时候震动显然更大,说是崩溃也毫不夸张。因为他死了。
凛忍不住去确认了一下,确实没有了呼吸。
走得倒是干脆。
凛是有一点惋惜的,有可能还能多问出点什么。
“他尽力了。”我说,不算是安慰,“这个世界正在遵照着前行的命运只是一种如果,而已。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无数个if,他和莱娜做的事与其说说预言不如说是推演。预言所呈现的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性,而‘如果’的多样性决定了预言不是绝对准确的,也是可以打破的。因此……原则上一定存在一个if,能达成想要的结果。”
他没有回应,于是我继续说:“然而这个if的数量非常地庞大,即使是神明,尼斯特拉本人也不一定一下子就明了全部。凛应该直到排列组合吧,整个事件内部的很多的小事件,每个小事件对应无数的if,不同的if的下一个事件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因为每个小事件是相关的。即使克劳德的精神力已经很强大了,但是这一翻计算也耗尽了心力。”
凛沉默了好大会儿,然后问我:“你觉得他是恶人么?”
“凛是好人么?”我反问,而后笑了,“走吧。我一开始弄错了一件事。虽然莱娜,加里特和朱利安之间存在竞争,但是这次的这件事,胜负是维里亚特家与奥里昂之间的。”
“诶?”凛跟上我,“他想篡位?”
“他想,但是他篡不成。所以我一开始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场纷争,因为即使我不参与,他也无法获胜,所以大脑就自动忽略了吧。”
“那是维里亚特的胜利?不是还有他幕后的人?那个人的目的……”
“那个人肯定不想篡位。而且,凛参与进来的同时,注定了维里亚特的胜利。这可是你的二伯把脑子跑死机得出来的最优解。”我轻快地说着,余光瞥到凛凝重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种无动于衷的反应好像不合适,但是我并不想迎合谁,即使是凛。
我并不觉得他们生他们死他们怎样,虽然也不有趣,但是也只不过是个“现象”而已。
但是那是凛,是我在意的想要好好相处不再像以前那样悔恨的凛。
“抱歉。”我道了歉。
他愣了,似乎不知道我为何道歉。
“我是不是表现得太兴奋了?”我问。
他继续愣着,最后他说:“你不用这样……你……你一定有你心里的一杆秤。你既不正义也不公正,但是……”
他又顿了好大会儿:“如果你对我有私心,我只能感激。如果有人类试图左右神明看待世界的眼光,才比较不自量力吧。”
啊……这个人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