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右相府膝下唯一的女儿,曲阮阮自小便受到了无边的宠溺。人人都顺着她的意,各家小姐争相与她交好,追捧她的世家子弟更是排到了城门口。如此一来,她的性格便难免变得愈发骄纵,所以即便是面对九公主,也没什么顾忌。这种当众让她下不来台的情况是有生以来第二次,好巧不巧主角还都是这个多管闲事的端王。
端王虽然面上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闲职散王。但是皇上对他态度模糊,一向放纵,朝臣们也一向不会去招惹他。所以曲阮阮并不敢回嘴,只是面上却藏不住满满的怨怼。
气氛一时之间剑拔弩张,周围的人都纷纷噤声。端王却是若无其事的走进人群中,微微示意大家不必行礼后,便直接坐到了公主旁边。然后互相攀谈起其他事宜来,一来二去气氛总算是慢慢缓解了。
所以这个小太监的事就再此揭过了?曲阮阮心下相当不甘心,但是端王和九公主明显都无意再提及此事,她也没这么不知好歹。不过吃了这么一个大瘪,还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这账自然不能不算。而这账既不能算到端王头上,那便是算到林今宵的头上了。
林今宵本来还在暗自庆幸躲过一劫,却不断接收到曲大小姐刀削似的目光,顿时直冒冷汗,忍不住悄悄往身边靠了靠,试图挡住那如狼似虎的视线。这一靠,恰好跟端王打了个照面。
唐津岄本是入宫办些差事,正解决完事情打算出宫,却恰遇到这帮世家子弟。
他们听闻百花榜上的一干小姐都聚在御花园,便都想来和美人们有个近距离接触,只是不好意思贸然来访,遇见端王便各种旁敲侧击地暗示。唐津岄心下哪还不不知道这些小心思,恰好无事便遂了他们的意,领着他们过来了。没想到才刚步入园中便听到曲大小姐尖锐的指责声,循声一看,哟,还刚巧是对着林今宵。
唐津玥只觉得这泼妇太破坏这满园秋菊的淡雅氛围了,便随口出声解了个围,还能赚这个小太监一个人情。他直接将事情揭过,一来不必再多费口舌为林今宵脱难,二来也是因为不想费劲应付曲阮阮。不过想必这曲大小姐必定记恨上自己和林今宵了,果不其然,唐津玥刚坐下不久,就注意到林今宵巍巍颤颤地往旁边靠,他用余光一扫便明了了。嗤,这小太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在他面前可不是这幅模样。
虽说之前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但除了当事人外其余人多是抱着看戏心态,并无甚影响。
眼下一干佳人才子皆聚在一起,自然是各怀了不一般的心思,都纷纷想着在众人面前表现一番。于是当下就人有提议以花赋诗,颂秋菊或是咏月桂。
古人聚会,不是吟诗作对就是抚琴作画,当真单薄的很,林今宵暗暗吐槽了一番,不过对于吟诗还是小小期待了一下。一届文科生“寒窗苦读”十余年,唐诗五百首还真不是白背的,值不定就惊才绝艳震惊四座,从此踏上女主进阶路。
然而事实是,谁这么无聊还让下人一起吟诗?林今宵看着她们从黄昏日暮吟到融月初升,饭点误了,双腿也站麻了,心中的期望之火也早已枯竭。听着一帮人为赋新词强说愁,跟上着大学课堂却不能玩手机一般茫然无趣,不禁变得昏沉起来。
同样无趣的还有端王。唐津玥本是想带这帮贵公子过来后,便随便找个借口离席,哪想这帮小屁孩还做什么诗,还非得让他评出个高低。
他心不在意地听着身边的人花式秀文采,一边抬头看了眼林今宵。发现她竟然都快要睡着了,不禁有几分愤愤不平。自己还要强行打起精神应付这帮人,而她却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偷懒?唐津玥凤眼一眯,一个主意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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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又一个公子作诗完后,端王状似思索了一阵,而后说道“本王刚才思索了一下,觉得仅凭本王一人评判未免有失偏颇,毕竟各人喜好的风格往往迥异。”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地纷纷看向端王,继续听他说道“不过点评者自然不能让作诗的人担任”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复道“不如让这帮下人一同参与点评如何?”
听闻此言,众人一片哗然“这帮下人能懂什么啊?”各位公子小姐们都对这个提议表示相当的不理解。
端王像是早就料到会遭到非议,自如地回应道“这些下人或许没什么学问可言,但本王认为,所谓诗词,绝不仅仅是文人墨客所能欣赏的东西。好的诗作,即便是不曾读过书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情怀。”
这番话说起来冠冕堂皇,让人一时间竟无法反驳,甚至觉得有几分道理。虽然不知端王究竟意欲何为,也都同意了。
......好一手避重就轻,刚刚还倍感瞌睡的林今宵瞬间就清醒了,并狠狠地记下了这笔账。
她当然知道端王的意图何在,光是不能偷懒得认真听便罢了,可若是说错话惹上哪位小姐公子了,那就是关于人命的大事了!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好对策,作诗又开始了,便只得打起精神听。
一开始事情的发展尚且顺利,其余一些下人也皆是不识几个大字的,更别说赏诗了,所以都是一齐叫好地混过了点评。林今宵暗自嘘了一口气,万幸不用进行所谓的排名,不然能得罪一圈人。
接下来作诗的是一位身着黄裙的小姐,柳眉细眼,气质十分温婉。众人看向她时,素白的脸上唰的就窜红了,想必是不经常出席这些场合,显得分外羞赧,不过却脱口而出一篇好诗,想必是提前精心准备过的。只是她作的诗却是关于蔷薇花。如今已是秋末,蔷薇花期早已经过去。
蔷薇花的花语...向来是关于爱情,再看这个小姐虽然十分羞涩,作诗的时候却总是瞟向左前方的一位白玉公子,眼波也泛着几分情愫。林今宵作为局外人这么一瞧,哪能看不出这些少女心思,只觉得暗恋这些事可真美好啊。
不过场中人可不这么想,虽然作诗时并未规定只能关于御花园所盛开的花,但是大家都默认作秋末之花,一来应景,二来显得是自己即兴而作。当然,到底是提前准备的还是即心所作,各人自然心中有数。而这位小姐偏偏作了一首非应景的好诗,还这般不假思索,于是便有人提出了异议。
曲阮阮更是直言不讳道“喂,你懂不懂规矩啊?我们都是根据御花园的花即兴作的诗,你怎么还好意思背一首啊。啧,还是情诗,你想说给谁听?”
其实这诗是不是提前准备的都无伤大雅,错就错在这诗作的相当不错,压了别人的风头,又被人抓住了漏洞。
黄裙小姐本也打算随意吟一首写菊的诗,但是没想到自己暗恋多年的公子也在场。她家中规矩众多,平日里甚少机会能和那位公子接触,一时冲动便背了一首过去写的情诗,既是想表现一番,也是想透露一些心思。哪想到一时没考虑全面,被当众如此直白地揭穿,还偏偏在心上人的面前。顿时眼泪水就涌了上来,羞愤欲绝,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而其他人虽觉得曲大小姐说话太不留情面了,但也的确是这位小姐有错在先,便都纷纷沉默了。一时间,御花园里只剩下那位黄裙小姐低低的抽泣声。
林今宵在一旁气得牙都快咬碎了,这些个虚伪的官家子弟,有几个不是提前背好诗的?还装什么一脸正义。暗恋的心思被当场说破,还在心上人面前丢脸,得多难受啊!何况是这个重礼还极好声誉的古代。她真担心这位小姐回去会不会寻短见......
而曲阮阮听到哭声则是一脸的厌恶“你哭什么啊?明明是你自己的不知廉耻,别弄得像是我在欺负......”
“闭嘴。”
曲阮阮话音未落便被一道声音打断。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打脸,她气得满脸通红,愤怒的扭头看去,竟是——九公主?!
只见九公主一脸漠然地看着曲阮阮,眼神中却波涛汹涌。
“公主!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总不能因为她哭了就偏袒她吧!”曲阮阮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气上心头,即便是对着九公主,语气也毫不客气。
九公主还未回话,端王倒是接话了“那敢问曲大小姐,你作的诗是即兴的吗?”
“那...那当然!”曲阮阮回道。
“行了,你们肚里有多少墨水你们自己还不清楚吗。除了个别有点真材实料的,谁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就想出个风头。”端王神情懒散,抛出的话却是炸开了一片。
牛X!林今宵可真佩服端王这张嘴,还真敢说。别人就算说错话,也不过是得罪一个人,他道好,直接放了个地图炮。
“端王,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可不需要提前准备好!”......突然躺枪的各家子弟和小姐们纷纷表明自己的“清白”。而那位黄裙小姐则是缩在角落的一隅,脸上的泪水已经擦干,眼底一片死灰。
“得了,别嚷了,本王只论事不论人,你们各自心理有数。”端王打断了争执声,正襟端坐,神色开始变得严肃,众人被这强大的气场吓得不敢再多说。
接着,他看向角落问道“这首诗,是你自己写的吧?”
黄裙小姐一愣,没想到端王还会问到她,怯怯懦懦地回道“确是...是之前写的...不...不过的确是我自己写的......”
“是你写的就行,写的不错。以后可以尝试多作一些。”端王一脸认真地说道。
“啊?”黄裙小姐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得到赞扬,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曲阮阮在一旁被这场面的反转气得抓狂,就算是自己提前让先生精心准备好的诗,都没能换得端王的称赞。这个不知名小官的女儿写的破诗居然还被表扬了,她看向亭子旁的一帮下人“端王一人的评判可不算,你们觉得呢?”
下人们被那犀利的眼神看得战战兢兢,谁敢说作的好啊?曲大小姐不得恨死他。可是不说好是不是又质疑端王的眼光了?那到底得罪谁下场会好一点呢......当下人可真是太惨了......
林今宵环顾了下左右,看到大家都不说话,心里也能理解。虽然她也贪生怕死,可这曲阮阮真是太仗势欺人了!她要是不表个态,可真是对不起她的义愤填膺。反正已经得罪过曲大小姐了,再得罪一次也不怕。于是她大声回道“奴才也觉得这诗作的好!”
“你!”曲阮阮果然被激得满脸通红,这小太监,早晚得死!
“其实...我也觉得这诗作的相当不错”这时,一个,众人循声望去,正是那个黄裙小姐前方的白玉公子。
“说来惭愧,我对诗词向来没有什么才华。也正如端王所言,我作的诗也是提前准备的好的。不过就算是提前准备的,和这首诗比也是相形见绌。”这位公子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其实刚才他便想说这番话,只是众人议论声太大,他没有寻到说话的机会。
黄裙小姐听到这话,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眼中熄灭的星光悄悄点亮,红霞也爬上了脸颊。月色如水,朦月余晖,正如她的羞怯似醉。
而曲阮阮则是难得的在一旁缄口不言,连握紧的手被长长的指甲划穿了也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