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渐渐地开始出现炊烟,林府里也有了动静。
又过了两个时辰,见一个骑马的下人到了门前,大概就是那个被派去王家的人。
赵知南起身,把头发理了理,这样也不至于见了林家长辈失了礼数。
到了门口,她对着守门的下人一点头,随即拿出了王氏令牌,“还请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王家的人来了。”
守门小哥上前一步查看了令牌,毕恭毕敬地将令牌递还给赵知南。“您稍候。”
转身便进去通报了。
不出一刻,守门小哥回来,“您请。”
随着小哥来到林家大堂,向主位坐着的林酒歌微一鞠躬,“见过林长老。”
林酒歌自顾自喝着茶,赵知南放下行礼的手,挺直了腰,“想必我此行目的您也明了,我得把人带回家。”
林酒歌仍然不应。
“没关系,您不应王家人可以,那您是否可以应我,在下鹤别赵氏家主赵知南,想……跟您要个人。”
林酒歌一怔,“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放了他?”
赵知南随即按照商量好的说辞一顿瞎掰,也顺利地从王远书身上找到了荷包。
林长老虽然气不过,但证据都在,说的也有理,毕竟曾经赵知南进过女儿房间是有过,那次赵知南本不愿进府,却是被女儿拉到自己房间里玩来着。
赵知南很顺利地带走了王远书。
出了林家。
“走吧,去吃点东西。”王远书惦记着赵知南大概有一天多没吃东西了。
“好。”
二人在店里坐下,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
“说说吧,为什么去人家闺女房间?”赵知南一边把玩着剑一边抬眼看他。
“说林青月有问题的是你,我当然得弄清楚。本以为亥时就可以回来,谁知道……”王远书被赵知南的语气搞得很委屈的样子。
“谁知道在房顶没站住摔了下去,他们值夜的下人听到动静就过来了,往后你应该都知道喽。”王远书嘟哝着,好像一做错事的孩子。
赵知南看他这个样子,“把你这个样子收收,在我这不好使。”
王远书瞪了她一眼,“算了算了,你猜猜我查到什么了。”
赵知南:“不猜。”
“嘶,哎我说赵知南你太没良心了。”王远书假装抬手要打她,可赵知南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赵知南你还想不想知道了?”王远书就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盯着她,她抬眼,“好吧,你说。”
王远书手一撂,二郎腿一翘,张嘴就是“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赵知南筷子一扔,“哟,我告诉你王远书,别人我不知道,你,我就是不问你自己都得告诉我。”
王远书的嚣张气焰一秒消失,“罢了罢了,大爷我不跟你这种小丫头片子计较。昨日咱们见到的那个林青月确实不是真的,但是真的林青月也不在林府。我昨夜摸进她屋子,发现铜镜早就落了灰,桌子上的珠钗显然很久未动。可究竟是谁搞得鬼,目的到底是保护她还是……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赵知南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和赞同。
“我们还得先进京,此事先放一放,毕竟我感觉那个假扮的林青月还没有什么动作,我们就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发现。”王远书又道,“先回云栖,换身衣裳。”
……
从云栖再出发时,赵知南穿了身黑色,其实虽然赵知南十七岁,但是很少有同龄人一样的亮色衣裳,王夫人小时候都会给她淡色的衣裳,后来也要给她做些好看的衣裳,赵知南都拒绝了,其实他们都明白,赵知南心里关于父母被诛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她觉得当年之事并不需要两代人杀的一个不剩,又或是有什么原因必须要灭口,所以她默默在心底记下,她在没有搞清楚这些事情,没有替鹤别正名之前,她就没脸考虑其他姑娘家一样的问题。
王远书见她一身黑,只得把自己心爱的青色衣裳装在了包袱里,换了身黑色衣裳。
三日奔波,终是到了京城。
长安好像是一块有灵气的土地,这里随处可见酒肆,可见有着仕途之梦的文人墨客,有时街上随便一走,擦身而过的就有可能是个富家子弟,下一秒他也许就是桥头的落魄乞丐。长安的每一条路下都埋着回不去家的魂魄,每一缕风都夹杂着不为人察觉的血腥。
二人到了长安策马直奔宰相府,守门的下人通报后,王江安亲自出来接的他们。饶是每年都会回乡几次,可兄弟二人见面时间也少之又少,此时见到自己这个弟弟,也是十分激动,“快进来,”转头看到赵知南:“知南啊,又长大了不少。”
赵知南一点头,对于她来说王远书是依赖的话,王江安更像是他们的后盾,不管如何,这个大哥总是护着他们,如今大哥也已经三十又二,曾经王江安金戈铁马一时,仅仅十八岁就成了一国宰相。处理政事向来雷厉风行,正直为人,可见到这些弟弟妹妹,就像是将毕生所有的耐心挤出来,分给他们。
王江安给他们安排好住处,那边来人通报皇上召他进宫。
是夜,王江安从宫中回来,到了王远书屋中。
他对正在收拾包袱的王远书说:“三月十五,也就是两天后,皇上会召见你们,我怕……毕竟是十四年家族的冤屈,你可要看好小丫头。”
王远书放下手中的衣服,一笑。“哥,你放心吧。”
“好,哥相信你会看好知南。”说完就要出房门。
“不是,我是说你要对小丫头放心,十四年来,她遭受了多少非议,受了多少自己族人嫌弃,现在的她遇到事情越来越冷静,我知道小丫头她期待的是等到龙椅上的人亲口昭告天下,他们鹤别赵家无罪,所以在那之前,她什么都不会做,她只会在这片土地上,加倍努力地去寻找当年的线索。因为她是被承认的赵家家主。”王远书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不是一个意气风发少年,是一个看着小丫头十四年步步艰辛满眼心疼的王远书。
“哥,从她十五岁回到鹤别起,我便出了四亭四处奔波,我知道她终究有能够出四亭的这一天,这两年我流于各城各庄,听了无数个民间故事,打探明白了这四海之内各路神仙,就是为了等她出四亭,不至于我们两个死了都不知道谁杀的,这两年我被狗追着咬过,被土匪抓了差点没回来,但是我觉得她值得,所以以后我是她的灯,她去哪我都给她照着,她干什么我都陪着,”王远书眼里都是温柔,就好像江南的风,“十四年,她没有过过其他姑娘家的日子,就算是在咱们家她也很是拘谨,生怕做什么连累了咱们家,这样的一个小丫头,已经学会了隐忍,所以你不用担心。”
王江安是第一次这样看自己的弟弟,以前一直觉得不管怎样他都是个小孩子,现在小孩子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也变得如此无坚不摧。“长大了。”王江安欣慰的笑笑,“我回去了。”
就在他从外面关上王远书房门回头的一刹那,屋侧闪过一片黑色衣角。王江安心下了然,摇着头笑了笑。
甚好,年轻人的命数,年轻人自己的去写。做大哥的,护着他们便是。
王江安身边一个侍卫,命叫周穆。虽然整日舞刀弄枪,可长得却像一个书生一般白净。他比王江安小五岁,十六岁那年便跟随王江安,如今已经十一年了。他们不像主仆,更像是兄弟。所以周穆一直以来都唤王江安一声王大哥。
三月十四,周穆奉王江安之命,到后院寻王远书和赵知南。
“小少爷,赵姑娘。”周穆一行礼,“王大哥请您二位过去一趟。”
“走吧。”王远书回头看了一眼赵知南,赵知南点了点头。抬脚便走,不知怎么的,王远书总觉得赵知南这两天有点过于听话。
其实不是,就是有点……感动。
“今天你们几个家族派出来的小辈要见一面。今夜都要住在客栈,明日一起有人接你们进宫。”王江安吩咐着,“周穆,你且去送他们。”
赵知南和王远书说了句一会儿过去,就让周穆带王远书先到府外等着。王远书知道她要和大哥说什么,自然先去了。
“大哥,十四年了,连我的族人都曾放弃我,唾弃我。而王家没有,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十分庆幸,来日我定会更加珍惜我这条命,我不会和王远书轻易涉险,好好地把你弟弟带回来,你放心。”就像那天王远书告诉王江安无论小丫头做什么他都会陪着一样,现在这个小丫头同样坚定不移地告诉着他,他们会平平安安的。
王江安一时有些感慨,以前躲在他身后的孩子都开始一个个独当一面,他就像一个老人一样看着他们慢慢长大,慢慢离开,慢慢接受世间的恶意,想保护着也觉得无能为力。
“大哥相信知南,你们会平平安安的。”王江安拍了拍赵知南的肩膀,下巴朝着王远书在门口的位置抬了一下,“去吧,远书等着你呢。”
送走了他们两个。
周穆回了宰相府,“王大哥,今夜他们住的这个客栈我已经查探过了,没有问题。今夜应该不会有事了。”
“那就好,”王江安突然发觉周穆比自己小五岁,也该婚配了,自己没有婚配是因为政事太忙,可周穆不一样,一个小侍卫,时间可是很充足。
“周穆,有没有什么相中的姑娘,王大哥替你提亲去。”王江安笑着问他,周穆好似有点不高兴,“王大哥,我是你的侍卫,我都跟了你十一年了,你怎么还把我往外推呢。”周穆委屈,好像自己不被需要了一样。
王江安见他这幅样子,哑然失笑。“好好好,那你就当你的侍卫,当一辈子。”
周穆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转身出了堂门:“我回院儿了,有事唤我。”高兴地还蹦跶了几步。
王江安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
也好,反正自己还有让他做孩子的资本,等过他便两年辞官回乡,带着周穆去四亭看看那里的景色,比起长安这样昏暗的天,四亭是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