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满面春风地飘到绯汐月身边，脸颊通红，眉角眼梢晕染开抹不去的潮红。
绯汐月想要出口的话顿在嘴边，生生咽回肚里，算了，等谢师宴结束再和她说吧。
酒过三巡，菜品五味，各班班干部开始带头向各位授课老师敬酒。
绯汐月端着酒杯，首先来到了贺炀的身边，一杯满满的啤酒冒着小泡，“贺老师，这三年，谢谢您。这杯，我敬您。”
贺炀端起酒杯与之碰杯，透明金色液体气泡与耀眼的灯光交相辉映，乳白的泡沫溅起点点雪花。
一仰头，一杯酒。
贺炀被她如此简单粗暴的饮酒方式惊到，急忙劝阻，“小心些喝，别喝多了。”
绯汐月秋水剪瞳眼波流转，嘴角扬着浅笑，“老师放心，我晓得的。”
贺炀心口微颤，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
一圈敬下来，绯汐月有些受不住。她是会喝酒的，但是酒量却不怎么好，今天已经属于超常发挥了。
等她脚步微微踉跄走到席间，发现席上之人已经去了大半，环视一圈，才发现不少人已经去寻找自己的白月光了。
颜姝酡红着脸，说话都快说不清楚了，两个女生扶着她回到了座位上，其中一人还哄她喝下了一杯解酒汤。
“我没醉，没醉，我还能喝……”颜姝瘫软在桌上，手上兀自不停挥舞。
绯汐月靠着椅背眼眸迷离，看着不远处一位长发披肩的文静女生拉着坐在身边的好友大吐苦水，看着几位男生大人像的互相劝酒，看着一位身穿AD三叶草的高大男生拿着酒杯往自己的方向走……
额，往自己的方向来？
绯汐月快成浆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
“绯汐月同学，这杯酒我敬你，祝贺你高考考高分。”少年人的眉目被酒色晕染几许薄红，话语间有几分僵硬羞赧。
绯汐月正襟危坐，拿起酒杯和他的酒杯轻轻碰撞，“谢谢，你也是。”
少年人满含期待的目光突然黯淡了几分，黑眸半敛，一口饮尽杯中酒，极轻极轻地说了句绯汐月没有听到的话。
席间，或觥筹交错，走斝传觞，或低唱浅斟，歌吟笑呼，或不胜杯酌，闭目而眠。
少年人绕过哭成一片的少女，穿过已然醉意萌生却还在高谈阔论的少男少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是吧，这么怂，换做我，就直接亲上去了。”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少年人恨铁不成钢，朝少年人肩头狠狠一拍。
少年人苦笑摇头，“舍不得，也下不去手。”
鸭舌帽嗤笑：“傻，这么好的机会不下手。”
少年人没有说话，拿起被倒满的酒杯一饮而尽，璀璨灯光下，似有水光轻颤。
“来来来，谁要唱歌的？上来唱一首！”2班班长醉醺醺上台，拿着小舞台话筒，嘶哑着声音朝在座的人嘶吼。
“我来我来，我是麦霸！”有人附和。
“去去去，你每次去KTV唱歌都没有在调上！”
“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
“谁的魔音穿耳，赶紧拉下去！”
“啊！为什么？她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我那么喜欢她！”
“那个女的有什么好的，什么都不如我好，我男神凭什么这么喜欢他！”
“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她都不肯给我一个眼神？”
“我们大学毕业就结婚，我跟你说，我都已经预备……”
“毕业季，分手季，呵，他骗了老娘两年最美的青春，老娘还没和他算账呢！”
“哎，我听说3班的王梁洁被他掉渣男朋友骗身又骗心，惨得不得了。”
“不可能吧，没有证据你不要瞎说，对别人女孩子名声不好的。”
“我报考了Z大，学计算机。”
“我这次没考好，估计只能上S大，我妈自从知道我成绩之后，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我爸也是，他都和我冷战了整整两个星期了。”
“有人喝吐了？这么生猛？”
“借酒消愁愁更愁，何必呢？”
“没听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吗？”
“我们这是啤酒，哪来的杜康？”
“1班这位女中豪杰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你看那男的，怂的。”
“哈哈，你不怂，你上！”
“台上这女生唱歌真不错，你认识吗？”
“2班的，据说成绩不错。”
……
一场谢师宴一群人最后喝得东倒西歪，满嘴胡言乱语。
老师们早已经先走一步，剩下一群被学习大山压抑着的学生疯狂了一个晚上。
“同志们，KTV走起！”有人带头大喊。
“走吗？我们去天上人间KTV唱歌！”
“2班的，有没有去KTV的呀？有的举手，我现在预约啦！”
绯汐月拒绝了班级组织的KTV夜游唱歌之旅，扶着半睡半醒的颜姝和刚从理科班谢师宴出来的衢宛静会合。
衢宛静看着一脸醉态，说话口齿不清的颜姝眉心紧皱，“这是喝了多少，嗯，掉酒缸里了吧？”
绯汐月卸掉了一半力，踩不稳的脚步稍稍平缓不少，“不知道，之前已经喝了一碗醒酒汤了，估计睡一觉就能好。”
衢宛静将手包往后一拉，把醉汉颜姝往自己身上揽，“啧啧，还白月光呢？那白月光脚踏N只船你知道吗？”衢宛静没好气地一拍颜姝的背，对一旁使劲揉脸的绯汐月道：“汐月，你回去吗？”
“嗯，回去的，我妈等会儿会在学校门口接我。”
衢宛静赶紧扶着烂泥颜姝，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好，颜姝这样我的给她找间宾馆住一下。”
“你们两人太不安全了吧，有没有其他男生和你一起。”绯汐月吹了会儿风，脑回路开始清醒了。
“嗯，我和我男朋友说了，他马上就到。”
“那就好。我妈在前面，我先过去了。”
“嗯嗯，我男朋友也要到了。”
路灯昏黄，晦暗不明，两道颀长身影渐行渐近。
“你来了。怎么阿骠也来了？”衢宛静看见男朋友身边的俊朗少年疑惑道，“阿骠你今天没有谢师宴吗？”
“没，再过几天再开。”名叫阿骠的男生边说边拿出手机预定宾馆，灯光下看不清他的容颜，只有一双极漂亮的浅浅的琥珀色眼睛水光流转。
绯汐月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望着泛黄的天花板，翻飞的思绪带领着已经模糊的记忆点开了她上一世高中谢师宴的场景。
说不完的话，哭不完的情，诉不完的苦，点不破的关系，喝不完的酒，唱不完的歌，到头来，却是东西两头，再不见面。
这大约就是高中毕业季吧。
7月1号这天，绯汐月早早起床出了门，她来到已经空荡的Q中校门口，来履行她6年前答应慕铖骠的承诺。
早上的天气很好，太阳光芒万丈，但到了下午就开始乌云密布，狂风肆虐。
绯汐月躲进了初中时常去买文具的店里。这个文具店的大叔和她关系不错，她上一世初中毕业后再回到这里，这位叔叔都还能认出她来。
“你不回去吗？”大叔边将摆在外面的小玩具收回来边问前来躲风顺便帮忙的绯汐月。
“我在等一个人，我们说好了今天在这里见面的。”绯汐月把几贴小玩具放在玻璃橱柜上，笑着回答。
“男朋友？我看你都等了一天了，他不会不来了吧？”大叔将外面的小桌子收了回来，拉下半卷卷帘门。
绯汐月沉默半晌，极轻极轻地说：“不知道，再等等看吧。”
已经是傍晚6点了，天色阴得可怕，狂风卷起地上的黄叶直直朝河边的大柳树砸去。
绯汐月看了看天色，对大叔说：“大叔，你这有贺卡或者明信片之类的吗？”
大叔抹了把额头的汗，从后面的橱柜里拿出一大叠，“这些都是最近新近的，款式和风景都很不错。”
绯汐月挑了一张四四方方的明信片，背面是黄山的云海，她向借了大叔一只笔，在明信片上写上了一句话，然后又找了个信封，将它塞了进去。
绯汐月做完这一切，目光瞥见隐秘在橱窗后几枝俏丽绽放的白玉兰，目光轻颤，“叔，你这花是真花？”
大叔顺着绯汐月手指方向看去，那是他刚进没多久的永生花，价格昂贵，但购买的人并不多。
“说是什么永生花，看着挺好看的，就是贵，卖不动，怎么，你想买？”大叔见绯汐月对这几枝永生花颇有兴趣，开口询问。
“嗯，这几株我都要，叔你能帮我包起来吗？”
“这价格挺高的，你确定要？”见她真要都买，大叔心里有几分忐忑。
“嗯，都要。”绯汐月的小说已经发表快一个月了，得到的打赏和订阅量十分可观，她手头已经有了一笔小存款了。
大叔挠挠后脑，“行，我给你包起来，你把我这都买了，那明信片和信封就都不收你钱了。”
“谢谢叔，麻烦叔帮我包一下。”绯汐月嘴角噙笑，帮着大叔开始包装这几株白玉兰。
大叔手很巧，包起来的花束很精致。
临近8点，文具店要关门了。
“叔，能帮我个忙吗？”绯汐月见大叔要准备打烊，心中大约清楚人大约不会来了。
“什么忙？”大叔现在看这个将他一大麻烦解决的小朋友十分顺眼。
“我今天等的人估计是不会来了，我想您明天帮我关注一下有没有人来Q中门口。如果有一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去Q中门口等，麻烦您上前问一下他是不是姓慕，羡慕的慕，如果是的话，请您把这封信和这束花交给他，如果您明天没有见到的话，这信您就扔了吧，这花就当是我给您的谢礼。”
大叔闻言，一拍胸脯，“这小事，我明天一定给你注意着。”
大叔关了门，绯汐月又等了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落在地上，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屋檐无法阻挡暴雨的肆虐，不一会儿，绯汐月的帆布鞋和7分裤湿了个透，丝丝凉意顺着脚尖直爬心间。
绯汐月往墙角靠了靠，双手不住摩梭露在外面的手臂，肚腹空空，没有能提供热量的东西。
突然间，雨幕似乎被人隔开，一把黑色大伞缓缓走近。
少年人长得高高瘦瘦，约有12、3岁，眉清目秀，脸颊线条略带了几分刚硬。
“走不走，爸妈在家都等急了。”绯濯从弯曲着的手臂上拿过外衣，披在绯汐月身上，带着少年人体温的外衣，给冰冷麻木的身体裹上了一圈小火球，温暖但不灼人。
“走不动了，脚麻了。”绯汐月哭丧着脸，委屈巴巴。
绯濯背过身，嘴里不情不愿道：“麻烦，这么点路都不肯走。”
少年人的肩背细窄，手臂纤细却富有力量，他一把背起绯汐月，嘴里还在吐槽：“我说你出门不知道带伞，还要我出来接你。哎，你小心点，别乱动，万一摔下去怎么办！你多少斤了，怎么感觉你比之前还瘦，你吃的都去哪里了？都说了小心些，别乱动。伞往后一些，别把自己的背打湿了。我没事，你别感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