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人少，绯汐月一行人赶到医务室的路人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A大的医务室一向安排两位医生老师常驻，一男一女，今天刚好是女医生黄医生坐诊。
一进医务室，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令绯汐月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了许多，她几乎脱力地把背上的人放到了医院雪白的床上。
黄医生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外面罩着白大褂，前襟口袋里插着一根黑笔，兜里揣着一双塑料白手套。她一见躺在病床的人，怔愣数秒，语气突然紧张焦灼起来：“谁做的？疯了吗？就不怕纳……”黄医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把嘴巴紧紧闭上，顿了几秒，她拿过一套检查仪器，把人统统赶到了外面，一拉帷幕，把所有的疑惑阻隔在了薄薄的蓝色帷幕之外。
检查很快就做完了，黄医生扎下口罩，大松一口气，“大多是皮外伤，问题不大，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动的手吗？”
绯汐月拦住傅诗诗想要开口的身体，语气自然平缓：“当然，但是我必须见到她完全信任的家属，否则我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是不会开口的。”
黄医生揉了揉眉心，“我已经通知她的母亲了，应该快就会到。”
濮阳瑾桢的凤眸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侧头看了看被蓝色帷幕挡住的病床，若有所思。
秦臻收到濮阳瑾桢的消息时正在和严默口中的魔鬼老陈讨论研究生的事情。
老陈是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头发总是乱糟糟的，皮肤像风干了的橘皮，皱巴巴的，眉心的褶皱很深，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他的眼睛很小，却永远闪着睿智的光。
“秦臻，你真的不考虑读一个研究生吗？这个名额很难得的，你的成绩和论文足够耀眼，我相信你是完全可以拿下的。”老陈语重心长，他的小眼睛难得地露出名为“和蔼”的光芒。
秦臻摇摇头，“老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您也知道，有些事并不是我想就可以的。”这些年他也听说了不少有关研究生的事情，有很多研究生明明有实力有能力，但是就是拿不到面试的机会，名额已满，他们不过是凑热闹的罢了。
老陈长叹一口气，耷拉的褶皱眼皮不自觉下拉了几分，“秦臻，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那些话能说，那些话不能说。”
秦臻点头，挺直的脊背弯下几公分，“老师，我知道的，我……”话未完，就收到了濮阳瑾桢的消息，只有四个字：汐医务室。
秦臻握手机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涵养才没有在老陈面前撒腿就跑，“抱歉，老师，我临时有事，需要先离开一趟。”
老陈透亮的眼睛暗藏几分笑意：“小女朋友的事？”
秦臻缓了缓气息，唇线紧抿，点了点头。
老陈干涸的嘴角扬起极浅极浅的幅度，语气带着极轻极轻的温柔：“去吧，别迟了。”
“谢谢老师。”秦臻向老陈弯腰鞠躬，脚步匆匆绕过升降旋转椅，飞快消失在空荡的办公楼。
秦臻匆匆赶到医务室的时候，绯汐月正在和黄医生询问里面人的情况。她听得很认真，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右手不停摩挲着左手的手腕，细软的刘海被额间的冷汗濡湿，不甚服贴的，成群结队地挂在额前，她的眉心紧皱，嘴角时有轻微地扯动。
她受伤了。
秦臻几乎是看见她的瞬间就知道自己的爱人受伤了。
“汐月，你的手是不是伤到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受伤了？汐月，你那里受伤了？”傅诗诗站在绯汐月旁边，最先反应过来。
濮阳瑾桢眉峰轻挑，看向绯汐月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绯汐月眼见着秦臻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眼眶莫名发热，鼻尖不争气地泛酸，心里千头万情绪倏然消散，习惯的“没事，不疼”到了嘴边突然哽咽。
黄医生手脚麻利地给绯汐月受伤地手臂做了夹板，绑好绷带，嘱咐道：“最近手臂都不要用力，一个星期换一次药，伤口不要碰水，饮食注意清淡。”
绯汐月朝黄医生点头致谢，看着秦臻去付医药费，她拉了拉傅诗诗的衣摆，低声问道：“你知道A大的徐大少是谁吗？”
傅诗诗刚要坐下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手中水杯的水不小心洒出了几滴，她坐到绯汐月身边，捂住嘴，压低声线，凑到绯汐月耳边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徐大少是不是这个人，但A大只有一个徐大少，他叫徐绍泽。”
绯汐月睁大了眼，不可置信，“是他？”
傅诗诗点头，联想到刚才见到的一幕，她不由惊呼出声，“不是，刚才难道是……”话到刚要出口，绯汐月就一把捂住了傅诗诗的嘴，“别乱说，自己知道就行。”
傅诗诗心有余悸地僵硬点头，心跳漏掉了几拍，“你，见到了？”
绯汐月放下手，摇头，“没有，没见到本尊。”
傅诗诗明白了，感情汐月是逛了一圈校园虐恋情深的小说世界，作者原本的英雄救美变成了美女救美，“那你怎么救的？”
绯汐月垂眸，“濮阳学长恰巧经过，把他们吓跑了。”
傅诗诗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徐绍泽是出了名的荤素不忌，男女不忌，风流成性，但也没听说过他有强迫别人的兴趣。”
“男女不忌？”绯汐月有些诧异，“他是双？”
傅诗诗眉眼眯起，看着医务室被风扬起一角的浅色窗帘，怅然若失，“不知道，也只是听别人说过，不过汐月，你怎么好像对这个很清楚？”
绯汐月手心突的收紧，又很快松开，“以前遇到过一个女生，她是双。”
傅诗诗轻轻颔首，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夏日的午后时光总是带着安眠的催促，绯汐月在等待中一歪头靠在了秦臻地肩膀上。
清浅的呼吸落在颈间，医务室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兰花香萦绕鼻尖。秦臻小心翼翼拿过放在一旁的薄毯，单手盖在绯汐月开始泛起凉意的手臂。
不消停的梦癔如影随行，隐藏在记忆深处，未曾被完全医治的伤疤再一次被血淋淋掀开，露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和一块腐烂至深的血肉。
绯汐月猛得睁开眼，刺目的白光令她下意识遮住了眼，额间冷汗涔涔，手脚冰凉。薄毯顺着绯汐月起身的姿势滑了下去，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秦臻端着水杯过来，看见绯汐月懵懂地呆坐着，目光呆滞，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指尖泛白，唇色惨白。“做噩梦了吗？”秦臻上前，抽出纸巾为她细细擦拭额间的冷汗，嗓音温柔治愈。
绯汐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梦中回神，一闭一睁间，又是平日里永远没心没肺、乐观开朗的绯汐月，“都怪诗诗推荐的《半夜怪谈》，看得我都做噩梦了。”
秦臻试了试水温，将水递给绯汐月，顺着她的话说：“做噩梦了还要继续看吗？”
绯汐月“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水喝完，狠狠点头，“看，看完我去吓她。”
秦臻笑着去为她接第二杯水，没有戳破她的言不由衷。
等绯汐月一口气把第二杯温度适中的温水喝完，躺在病床上少女的家属来了。
苏琬刚从一场酒宴上匆匆离席赶来，身上考究精细的正式西服还来不及换。她见自己女儿气息平缓地躺在病床上，苍白的唇略有血色，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黄医生，婳婳到底怎么了？”苏琬站在床边，眼神温柔地给名叫婳婳的少女掖了掖被角，但说出的话却让黄医生如坠冰窖。
黄医生战战兢兢，小心道：“多处软组织损伤，小面积擦伤，这都是不是大问题，只是，只是……”
苏琬眼风凌厉，扫过一旁欲言又止的黄医生，语气镇静：“只是什么？”
黄医生想起自己诊断的结果，双腿颤抖，吞吞吐吐：“小姐她，她……”
苏琬见一向镇静的黄医生抖如筛糠，眉心微蹙，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说，婳婳怎么了！”
黄医生眼一闭，牙一咬，从牙缝间吐出六个字：“小姐她，怀孕了。”
苏琬脚步踉跄，瞪大眼睛，一只手下意识捂住嘴，“怀孕？不，不可能的，婳婳不可能怀孕的。”
黄医生侧头，声音压低，“夫人，这是真的，已经三个月了。”
苏琬盯着黄医生半晌，又转头看躺在床上安眠的婳婳，电光火石间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跃然纸上，她双手握拳，紧咬牙关，胸膛剧烈起伏。
黄医生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等苏琬平复了心情，犹豫着开口，“夫人，小姐她可能还遇到了其他事情，”她一边说一边觑着苏琬的神情，“小姐刚被送到这里时衣服不是她自己的。”
“你说什么？”苏琬阴沉的眸子隐隐有怒气勃发，“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医生急忙摆手解释，“夫人，应该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那个同学还在旁边，是她把小姐背过来的。”
苏琬眉眼间的怒气倏然消散，“她，背着婳婳过来的？”
黄医生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姐会不排斥和她接触，但当时小姐确实很依赖她。”
苏琬眉眼低垂，过了好一会儿才对黄医生说：“黄医生，婳婳今天感冒了，高烧，需要修养一阵子是吗？”
黄医生瞳孔瞬间收缩，继而无奈点头，“是，我会给小姐开一张证明。”
苏琬微一颔首，对黄医生的识时务非常满意，她拿起放在病床旁边陪护椅子上的LV手提包，面容平静地走出了小小的密闭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