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南黎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积攒了多大的勇气,又饱含了多少无奈。
一时间正片战场几乎安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除了南黎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那将军你呢?”平日里专门负责南黎起居的一名亲卫惊疑地问道。
南黎看都没看那亲兵一眼,对着那左寺卿高喊,“一会我亲军退下,不知大人可否命贵国军士再冲杀一番,我手中的长枪依旧求战!”
一下子那些本就孤苦伶仃、身无牵挂的士兵们,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我等愿与将军再冲杀一次!”
人是群居动物,一个人的热血便会激发更多人的血性,剩下的大部分亲军都喊了起来,“让我等再随将军冲杀一次吧!”
“让我等再随将军冲杀一次吧!”
喊声越来越大,每一个人的情绪都很高涨,仿佛接下来大家要面对的不是数百倍、数千倍、甚至万倍的敌军,只不过是一次平常出征的前夕,大家一起唱着家乡的歌,一起去把敌寇平。
南黎看着身边不愿意离去的兄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以泪目感谢这些愿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军旅弟兄。
“不得不说,南将军真是让我羡慕能得到这样一群手足弟兄,可惜了他不愿意下马受降,寺卿还是早做决定,免得事情再发展下去影响了我国军心。”
“无碍,无碍。如果只是这些手段,陛下又何须再派我前来,随便一个文官便可。现在南将军声势越大,日后也能更快地融入我西川国军队内部。”
言毕,那左寺卿越身下马,示意边上的将军不要担心,便毫不畏惧地向南黎众人走去。
见对方如此大胆地走来,南黎一挥手大家也便安静了下来。
那左寺卿边走边大声说道,“几十年前晋国内乱,国内遍地狼烟,边境外敌侵扰,这才导致强大的晋国四分五裂,而晋国的那群皇室们丢弃了祖宗的疆土,退到南方成了现在的南晋。”
“将军可知道,不到百余年,死于战场的百姓有多少,而南晋国内的百姓又是何种状况。北漠可是最适合养骏马的千里草原啊,南晋的贵族们拿他来换我西川国刚刚攻克的南岭八川,只因为那里盛产美味瓜果与宝石明珠。”
“将军~”
“百年之前你我都是一家人啊!他们那群人都滥透了,晋国四分五裂的局面还未结束,他们就已经忘记了,他们很骄傲地称自己为南晋了!”
左寺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和一枚兵符,痛惜地道,“这里有将军的家书,还有一枚来自南晋国都的兵符,乃是我西川举全国之力搜寻的长生果以贵国国主换取的,那长生果可助南晋国主向上苍再借三十载,相信不久的议和大典上将会一起供世人瞻仰。”
“把兵符取来!”
自己的亲兵取来左寺卿手中的兵符,看了一眼,颤抖的双手伸入怀中拿出了另外一半兵符。
“噗!”
几个呼吸后,南黎怒火攻心,一口鲜血侵染了兵符,昏死了过去。
落凤坡一战二十年后,坐在轮椅上再一次被人推着进了南晋国都的南黎用弱不可闻的声音道,“约束好大军,随我去见见我昔日的南晋国主!”
得了长生果的南晋国主终究没能再多活三十年,昔日自己送出去的将军,回来了......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怎益其所不能。”一座小小的书斋里传出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很好,接下来....”
“哞~”
教书先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牛叫给打断了,看了看已经夕阳西下了,教书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轻声道,“今日便先到这里吧,回去不可太过贪玩,明日先生我可是要抽人背诵,不用功的自有戒尺伺候。”
一群孩童起身整理了一番衣帽,双手合抱,躬身道,“先生辛苦!”
那教书先生也和自己学生一般整理好衣帽,回敬一礼,起身。见先生礼毕一群孩子便撒欢地跑出了书斋。
那教书先生整理好书桌这才优哉游哉地往书斋外面走,还未走出几步,先生便听闻书斋外一老汉大声喊道,“你这该死的畜生,咋生敢在这里放肆,我,我今天打死你。”
教书先生看着书斋外一个庄稼汉子正在用柳条抽打自己的老耕牛,边打边教训那一脸无辜的老牛不应该在书斋外乱叫,听起来那老耕牛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那教书先生看得明白,那老汉看起来打得猛,实则雷声大雨点小,农家的耕牛比人命还精贵又怎敢轻易打罚,也便没太过在意。
“哞~”
这一声牛叫可大了,那老汉大概是一下子抽重了,老牛也不像刚刚那般还以为自家主人与自己闹着玩,一下子大叫了起来,声音有像是有些不知所措,躲开了那老汉一点,疑惑地看着自家主人。
教书先生看那老汉停顿了一下,又抬了手中的柳条,快步跑了起来,边跑边喊,“周大哥,这可是家里的耕牛,可不敢再打了,可不能了。”
听到教书先生的话,那老汉反而像来了精神一般,抄起手中的柳条就要像老牛再次打去,不过好在及时地被教书先生给拉住了。
“先生你放开,看老汉不抽死他,翻了天他,到这里了他还敢放肆。刚刚家里的娃娃出来都说了,就是这畜生扰了先生兴致,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一顿这家伙,好让他长长记性!”说罢,避开先生,便要再次向老牛抽去。
教书先生生怕那老汉把那耕牛给打伤了,急忙喝道,“周大哥,住手!”
那老汉的柳条堪堪在老牛身子上擦过,听闻教书先生的声音里已经有些怒意了,这才一脸尴尬地双手捏着柳条立在一旁,看了一眼教书先生,冷不丁地蹦出一句“那等再几月过年以后,老汉将这家伙宰了,到时候将大腿送于先生,好做赔罪。”说完有些期待地看着先生。
教书先生一开始还不知往日里对老牛疼惜得如亲子一般的庄稼汉子,今日为何对自家耕牛喊打喊杀的,现在冷静下来瞥见立在一旁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生怕自己答应下来的娃娃,周毅。这才反应过来今日他父亲为何如此反常。
教书先生来到老牛面前,摸了摸那道明显的印子,说道,“周大哥怎敢如此,这可是家里的壮劳力,以后可不能这样。”
在老汉有些失落,娃娃周毅有些欢喜的时候,教书先生道,“这牛也不可不罚!”
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明日我要出门,便让它载我一程吧。”
“周毅,明日可要和你家父亲一般早起!”说完看向了在一旁的周毅。
小脸红扑扑的周毅,有些激动地道,“明日一早便来恭候先生!”说着向自己先生行了一跪拜大礼。
那教书先生也不避开,算是受了这一大礼,待周毅起身为其整理好衣帽,才悠悠地离去,剩下一脸兴奋的周家父子俩。
见教书先生走远了,那姓周的庄稼汉才心疼地抚摸着自家老牛囔囔道,“今日可辛苦你了老伙计,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想了几夜才想出这么一出,委屈你了。”
那周毅也是小心地摸了摸自家老耕牛的牛角,问自己的父亲,“啊大会理解我们的吧?”
庄稼汉子摸着自己孩子的脑袋,欢喜地告诉他,“那是自然,怎么会怪我们是吧,啊大?”
“哞~”老牛的声音像是在回应这对父子,对于他们两人说的事情,自己很同意!
几十年后那教书先生已经两鬓斑白,一双浑浊的双眼早已不复当年,躺在藤椅上愣愣地看着头顶的树叶,怀里捧着一个红褐色的小茶壶,时不时抿上一小口,看上去好不快哉。
一中年模样的男子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看其模样分明便是长大的周毅。
“老师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这可是齐国文坛最大的一次盛会,师叔让我来请你一同前往。”
“不去!”那教书先生很直接地回绝了,好像对那什么狗屁文坛盛会一点兴趣也没有。
“老师,那文坛里多是些爱慕虚荣却又学识浅薄之徒。而老师你明明满腹学识却不愿出山,这是为何?”
“为何,我已经教出一位宰相了,也算不枉此生了,你老师我如果再弄一个文坛大家当当,不知道又要给整个朝堂带来多少风雨。”
“周毅你可知如今你已经是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了,正所谓物极必反,你已经位极人臣,老师我做一个乡野村夫也挺好的。”说完这番话,教书先生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嘴唇微微轻启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叹息,人啊往往得到的越来,想要的也越多。人的心里有一个窟窿,大概和远古饕鬄兽的嘴那般大小。
周毅见状躬身行了一礼,默默地退出了自家老师的小院,合上门。再一次变成了不怒自威的一朝宰相,淡淡道,“去,告诉我李师叔,已经确认了老师不会参加此次文坛盛会,本相不日便到。”
那些周围的仆人立马将周毅接上了轿子,而守卫在暗处的那群卫士,其中送信的那人几个呼吸间已经走出了一公里以外。
教书先生再一次听到周毅的消息已经是其因谋反被满门抄斩了,而作为周毅的老师却仿佛被所有人都忘记了一般。
是夜,教书先生借着油灯正在奋笔疾书,纸张上写下了这么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修士流落到了一个叫做荒海的地方,经过了一番努力,最后他回到了家乡,那修士的名字叫南黎,与教书先生的名字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