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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得胡言乱语,让诸位学老看得笑话。再敢胡闹!家法伺候!”钱知县虽然大腹便便,留一副八字羊角胡须,眯着一双小眼睛,一副油滑模样,此时却是大度的紧,只是斥责自己的儿子,并无其他反应,倒是让一心看热闹求事大的一些人有些失望,却也生出几分佩服。
“钱某教子无方,犬子向来胡闹惯了,让诸老笑话了。”
“呵呵呵,钱知县哪里话,年轻人活泼好事,这等青春朝气,本就是我等最为羡慕,想我等年轻时候,哪位敢说比他们更乖巧懂事?”
马立纬马老笑着说道。
一旁黑面黑袍李院正捋着自己颌下花白长须,也笑呵呵道,“老啦,回不去啦。”
“还不是和你年轻时候一个跳脱脾情。”李院正对着钱知县笑着说道,“脾性固然重要,不过只要为人正,学问足,还不是一样可以学有所成,出人头地。”
“老师谬赞,老师教导的是。”
原来这钱知县却也是李院正的学生。
这钱知县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出谆谆受教的一幕。众人一番点头称赞。
自有下人将早已备好的桌椅抬将过来,选位置最正景致最佳之处——诗屏之前,摆放整齐,然后红绸铺就,清茶水果俱备,笔墨纸砚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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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是?”
众人还在礼让,眼尖的李院正却是看到座位前石屏之上本是应该张贴诗题的地方,已有醒目红纸一张,两个大字——招亲。
“这已有诗题了?”李院正不由疑问道。
“已经有诗题了?”听闻李院正的话,诸老皆是转头看来。待看清红纸之上大字,诸老啼笑皆非。
哪怕是向来以严肃著称,被学生们称作铁面先生的李院正,此时也不由捋着胡须笑了起来,道:“这招亲告示怎么贴到诗屏亭来了,这是要选我诗会之中的一等才学之人吗?”
马立纬马老看着这纸上生涩大字道:“呵呵,这告示倒也有趣,即不写求婚者年纪籍贯,也不说所求者才学家世,却是让满大街媒人去哪给你找去?却也是只能这亭下湖边寻喽!倒也是个糊涂妙人。”
“如此一来,倒也算帮我们下了一个定论。”年纪最长学问威望也皆为最高的高建新高翁却是一脸笑意,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之事物。
“高翁此话怎讲?”众人问道。
“来时路上,李院正提议,今年诗会诗题应使其与往年风花雪月一贯轻浮风格不同才好,学生做学问,人情世事皆应入于胸中,而后出于笔端,才是真学问。”
“那倒是有些像是往年学院考试了,学生第一个感到难受。”一旁早就人情练达的钱知县笑着打趣道。
“而钱知县也是同意李院正的看法。”
“是,学生与李师意见大致相同。”钱知县收起笑容正色道。
高翁点头,接着说道:“嗯,钱知县认为风花雪月的格调徒增浮躁奢靡风气,于修身治国无用,读书人当以读书济世、修身治国、治边防平天下为主题,虽然有理,可这虽不是考场言书辩理,却更不是阵前帐中论战,诗会来说还是太过规矩刻意了些。”
“宋老说年年诗题都是风雨花月,确实少了几分新意,此时欲要求新意诗题,定不下来当应随缘,最好去对岸桃花寺里找法印大师寻个诗题来,省得我等为此争论。我看,这缘来了,新意也够足了,我等也不用腿脚劳顿去对岸打搅法印大师清修了,就用这现成的诗题好了。”
高建新高翁指着面前诗屏上那两个称得上笔画幼稚的招亲大字,满脸笑意道:“诗题招亲,如此,甚好。”
“高老,这是不是太过......随意了些。”面皮本就有些黝黑的李院正此时脸上正经起来,又有了几分铁面先生的风采,本想说太过儿戏,却知道高翁性格为人,高翁若是随意轻浮之人,怎可能修得如此学问声望,于是终究没说出口。
“高翁年岁越长,却是越得人生真趣,看来高翁才是真正地妙人。”一向淡泊随性的宋老轻轻点头,笑着道,“高翁这个提议,我赞成。”
“年年风花雪月闺怨思情,看似雅,实则俗,此以招亲为诗题,看似不伦不类,却是自有新意横出,大俗即大雅。”马立纬马老笑道,“高翁此议可行矣。”
“只要不是学院答题,学生自然双手赞成。”一旁钱知县也是笑呵呵道,又假模假样拍手赞道,“招亲此题,妙哉,妙哉。”
“还妙哉,你这都是做一城父母官的人了,这喜热闹性子还是一样,年纪越长反而越调皮胡闹。”李院正也是指着钱知县笑着说骂道。
“既然如此,诗会本就是众乐乐之时之地,我等也就听高翁所言,让大家随心畅怀,一起放开妙一把吧!”李院正随即笑呵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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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招亲”诗题,飞快地传出诗屏亭,传出大明湖,传遍了临清城。
自然一起的还有那真真假假地北方府大小姐招亲的事实。
钱知县四老五人自然不知此中因由。
其中好事之徒,自然喜欢有个新鲜话题,不一会便是议论连连,连湖边摆小摊卖货郎的贩夫与踏春游客,也都参与进了这新颖“招亲”诗题的讨论之中。
连湖岸一溜酒楼茶馆内的读过书识得字的账房先生,小老头掌柜,也在苦思“招亲”诗题该如何应作。
运河两岸林立青楼之中,精致闺阁中才貌双全的头牌姑娘也早已筹备多时,预备写出一首好诗,只要此次诗会夺得头筹,那日后临清第一花魁名头可就十拿九稳了,就算夺不得头筹,只要能压过隔壁那个故装清高的骚蹄子一头,也是好的。
在再三确认今次的诗题是“招亲”之后,顿时感到一番功夫白费,不由得恼怒连连。
而一帮为了此次诗会,熬灯点蜡苦读多日立志宏名于亭中的怀有真才实学的学子书生,瞠目摇头半晌后,也就接受了这古怪的诗题,开始抓耳挠腮,苦思起来,好能作得妙笔诗篇,一鸣惊人。
证明了自己有先见之明的四大才子在一旁摇头晃脑嘻嘻哈哈得意非常。
白袍玉面公子哥王尹川则是面色通红,咬牙暗恨。
而事情的发起者,刘仲谋刘某人,此时愣愣地站在四大才子身边,一脸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