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去德国了，越前，成为青学的支柱吧。”
“网球的真正蕴意你始终没有明白吗？哈？你也不过才勉力爬上鸿沟而已，那些真正领悟网球之道的却在遥远的另一端，少得意洋洋了！”
“臭小鬼，既然赢了我，可别输给别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
脑海中似是而非的呢喃，伴随鼓起的大风，在开满白百合的蜿蜒山谷荡起连绵的回音……就这样燥热不安的身体也在灌满花香的凉爽幽静之处，逐渐被抚平，逐渐沉醉，放纵心神。越前龙马感受到布匹般顺滑的触感，从额际滑落到鬓角，从平坦、温热的肌肤纹理顺沿。
最后，是一只轻轻停驻在他唇上的蝶，微微扇动羽翼。
有什么东西像是从表皮生长开枝桠，直至冲撞心房，引来凶猛且野蛮的瘙痒。
“龙马，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无数穿梭过往的回忆像散落的微粒分子，而久久无法忘怀的格外相吸膨胀，如同汹涌聚集起来的水龙，呼啸着破开迟钝放松的大脑。
“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情谈恋爱。”
“你，你真的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那么久，为什么…”
一滴雨啪嗒落在眼尾，骤然感受到的冰冷使脑后不禁窜起一阵阵麻意。
越前龙马睁开眼，他凝视着乌云笼罩的阴天，身下的草地已经湿润，连带着他枕落的外套都一塌糊涂。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瘫软了下来，周而复始的心绪诡谲，并不想动。
压力、疼痛、羁绊，无数的大山无数的挑战。
许许多多遥不可及的事，逐渐变得与他有关。
可是，就连他一开始也并不是喜欢网球的啊？
“臭小子，你是笨蛋吗？站起来站起来！”臭老头邋遢的光着脚，一只手拿着色情杂志，一只手握着网球拍悬在他的鼻尖，居高临下。
越前龙马觉得臭老头的眼神透过浑浊的眼瞳，绽放冷冷的、近乎侩子手般饱含血腥的光芒。凝视着他，就像凝视着猎物。“握拍的姿势为什么总是不对？站起来站起来！越·前·龙·马！”
“我不会再受你摆布了！我根本就不喜欢网球！”越前龙马终于忍不住了，他在心底愤怒地反抗道，雨水浸湿了他的碎发和衣服，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还是这么弱吗？”突然出现的一个小男孩，拥有着与越前龙马一致的发与眸，好笑地指着他哈哈大笑。
越前龙马皱起眉，凶狠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你还是这么弱吗？”小男孩重复地嘲笑道。
“无法认清真正的自我，无法坦诚地面对内心，无法掌握上天赠送而来的时机。哈哈哈哈哈哈，像你这样，直到最后所珍视的也要拱手让人吗？你不是这样懦弱的人，我相信，因为你是我的儿子。”男人摇摇头，旋即话锋一转。“你只是弱而已，弱到迟疑，弱到逃避…..直到最后你会发现你根本无法守护住真正爱的东西。”
小男孩走向沉默、低垂着头的越前龙马，语气变得惋惜。“你还是这么弱吗？”他小手放到越前龙马的肩膀上，幻化的声音变得成熟年长。
“龙马，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我只是要去承担属于我的责任。而你也是，是时候你要学着去承担你的责任了。”
这一切的话语，就像镜花水月中的泡影转瞬即逝。
越前龙马呆滞在树下，他抚了抚疼痛的额头，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麻木僵硬的身躯。
不知何时，一道黑影盖住了他，遮起雨水，他茫然地望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澄澈无尽的极致纯黑，如同浸满潋滟水光的的黑曜石。一位撑着黑伞、身着校服的女生静静伫立在他面前，她高束起马尾，露出脆弱纤长的白皙脖颈。
有栖川奈轻叹一口气，从裙摆的口袋中掏出天蓝色的手帕，走上前轻轻擦拭他脸庞的水珠。“越前君，你是笨蛋吗？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啊。”
越前龙马怔住了，这种说教瞬间让他联想到了臭老头和许多不愉快的过往，只是因为有栖川奈语气过于温柔缱绻，让他不至于讨厌。
“与你无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有栖川奈，但到底是没有拒绝她的动作。
有栖川奈轻轻梳理他的乱发，抚摸他的脸颊。
她就一直温柔地望着越前龙马，好像世间盈满辉光的晚霞披落到大地上，没有任何一丝遗漏的缝隙，目之万物皆盛放。
越前龙马脸颊浮上一层薄红：“…你还要摸多久…”
有栖川奈闻言，轻轻一笑，她放下手后失去的温暖触感，反而让人怅然若失，但越前龙马松了一口气。
倒不如说，这样的气氛过于温情脉脉，越前龙马怎会适应。
不过归于平静之后，有栖川奈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待在他身旁，即使越前龙马选择避开视线，还是能感受到每一寸衣物下的肌肤侵略似的被点燃。
“喂，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半晌，他忍不住问。
“想看着你，也许就可以记在大脑里了…”她一手撑着伞，蹲下身子，毫无防备地凑近导致越前龙马措手不及。“很可惜，我没有带相机。”
“哈？”他仍旧面无表情，只是下颌却不由自主得紧绷。
“因为我喜欢你啊。”有栖川奈支颐，她微微歪头，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越前龙马，声音显得娇俏又甜美起来，很难说是否有人能在这种注视下不被击倒。“能多看一眼自然好啦。”
越前龙马略微发怔。
有栖川奈其实经常对越前龙马说这句话，一开始越前龙马并没在意，逐渐习惯更是抛掷脑后。
因为喜欢……究竟什么是喜欢？
他当然不是不明白喜欢的含义，说白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国中生，越前龙马只是诧异而已。
为什么总有些人，能在一个照面下就敢信誓旦旦地去宣扬喜欢，强迫性地让我的世界容纳他人；即使对于我来说这样的人根本还没看出什么闪光点，甚至之前从未相识。
凭什么，让我参与未知的过程，勉力去包容你的缺点，暴露我的隐私。
凭什么，让我为陌生的你付出？
已经有太多人这样做了，已经有太多人给他的生活造成困扰了。越前龙马早已经习惯面对他人阐述心理过程的时候，毫无负担地不去在意。
这样的喜欢，不是喜欢！
他突然将脑海放置落灰一角的记忆拾起，莫名就想到有栖川奈拦住他的画面。
那是他们网球部又一次在寿司店聚餐的时候。
他漫不经心地享用完寿司，只觉得余下空闲时光太过吵闹了。
空气闷热得不像话，他扫了一眼打闹悠哉的部员们，略微烦躁地想要离开寿司店。
前往售货架的时候，他无意看到了什么，脚步停驻，看似懒洋洋得插兜实则心底叹了一口气。
越前龙马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男一女相拥的场景。
大石前辈嘴唇不断附在少女的耳畔翕动，他手臂怀抱着她的头颅，将她完全遮住，动作格外温情地抚摸黑色锦缎。
越前龙马只注意到他的衬衫被人死死扯住。
下一秒，出乎意料，大石前辈措不及防被推开，随即面带苦笑。
最后的最后，只有少女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越前龙马耸耸肩，毫不在意地直直往售货机走去，取下饮料后就想走人。
突如其来，一股香气将他包裹住，一个冲力让他大脑停滞了瞬间。
有栖川奈抱住越前龙马，虽然动作突兀，却十分轻柔和小心翼翼。
“越前君，怎么办，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她好像就只是想表述心意，说完就松开了手，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认真地回应。“我不喜欢你。”
越前龙马并没有去看她的神色，话语消融在燥热的空气，他扬了扬额发觉得浑身轻松，返身回寿司店。
回去的时候，他略微关心地看了一眼大石前辈，看着他跟菊丸英二插科打诨，神情一如既往得儒雅，随即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
越前龙马归拢回忆，看向有栖川奈，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宛若一幅山水画，仿若将全世界的投影倒映在他身上那般珍重认真。
第一次他不禁将自己排除陌生人、同学以外，以一种被暗恋男主人公的视角不动声色地打量有栖川奈。
…
有栖川奈凝神审视着面前的少年，即使一身淋湿，露出稍显瘦弱的身躯，像迷失的小兽受困于危机重重的荆棘林，不得不闭合自我，对人生惊惧的迷茫神情；那份难以捕捉的脆弱在少年天生具慧的光耀下，仿佛低谷的流水袭浸田地般稍纵即逝。
就连越前龙马此时此刻残余的脆弱，都像是现充王子扮演平民生活一时的感慨，带着有栖川奈难以企及的高高在上。
他每一句话都是在傲气十足地撒娇，有栖川奈如是看待。
她心底充斥着少许的不甘和难过，如同一团阴云。
即使有栖川奈隐藏的再好，在她稠丽的外表掩饰下其实也只是一个毫无储备的草包。
是与青学网球部等人截然不同的、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一日又一日，绞尽脑汁地盼着与王子相遇，转角处精心筹备得一个照面，一个刻意的抬手……
不管再怎么如何，“精美”的有栖川奈都像是在抢夺的空气下呼吸，区于常人的快活悠哉。
他们的生活，天壤之别。
他们追逐展翅高飞的梦想。
她，只想活下去。
有栖川奈红唇轻吐，有一股轻灵动人的韵味，在雨滴敲落声的配合下，带给越前龙马耳旁花苞绽放的错觉。“呐，越前君，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啊。”
现下时分，唯有二人。
少年少女，两两对视。
一对皎洁如月的黑眸，一对剔透如珠的琥珀。
越前龙马忍不住问道。“羡慕什么？”
“长得帅气。”有栖川奈微微一笑。
越前龙马叹气，却是没什么情绪的。“你在说什么啊……”他看向有栖川奈，触及到她温柔潋滟的眸光，烦躁地撇嘴。
有栖川奈笑得更加开心了，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层层叠叠的鲜艳花瓣舒展而开；然其下的皮，却是随着她越加愉悦的面孔，黯淡愈演愈烈，增加阴暗的扩展速度加大——“在我心底，非常帅气哦。”
她心底越说不出的复杂，就笑得越发漂亮，光芒万丈。
有栖川奈袒露内心的话：“一开始刚进入网球部就成为个别例子的一年级正选，打了那么多大赛，征服那么多对手，大家都对你的实力心服口服…大家都很喜欢你啊…越前君，就像是被命运眷顾的人一样……在我眼底，跨过一个又一个关卡。”
“不管怎么样，你只会越来越强。”
“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我真的，很羡慕你啊。
“啊…”她站起身，皮鞋忍不住轻轻碾起地面。“自说自话是不是很让人讨厌？从一开始，越前君就很讨厌我吧……”
“嗯。”出乎有栖川奈的意料，一直心不在焉的越前龙马勾唇，覆盖在他脸上的氤氲郁气散开。
他淡淡地说道。“是讨厌。”
闻言，有栖川奈苦笑，她不再直勾勾地注视越前龙马，移开视线，声音恢复平静。
倒跟越前龙马预想，有可能会死缠烂打的反应大相径庭。
“雨停了，越前君，不打扰你了。”有栖川奈的声音冷清下来，除去妩媚和刻意的甜腻。
清清落落、珠玉落盘。
她的眼神格外温柔，却让人感觉是那么的遥远。“以后也不再打扰你了，抱歉。”
猛然，世界天翻地覆得翻转，有栖川奈的手腕被拉住，用力一扯，她整个人脱离控制得跌倒在越前龙马的身上。而罪魁祸首坐在地上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有栖川奈鼻尖蹭到越前龙马浸湿的衣领，她下意识抬头，看向目光略带嘲讽的越前龙马。
这比刚才还要更加接近的距离，少年的气息将少女彻底包围，彼此交织。
少年哼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他懒洋洋地勾唇，充斥傲气不羁。“还差得远呢！”
有栖川奈眨眨眼，她在越前龙马的怀里，仰望着少年的脸庞。“越前君，不是讨厌我吗？”她分外困惑地问道。
而回应她的——
越前龙马按住有栖川奈的后脑，他丝毫不绅士，略微粗暴与青涩，属于这个年纪特有的强硬和张扬完全显露出来；在这一瞬间，某一个无名的数值迸裂直至臻入高峰，从竹筒中爆裂直升天空的璀璨烟花，照耀整个晴朗夏日的夜晚。
纯粹的、不纯粹的统统不重要。
苍白薄唇啃噬湿润嫣红的花朵。
他肆意吻着怀中的女孩，倾泄锐意少年压抑心结的冷郁。
“越前君，不是讨厌我吗？”越前龙马一想到这句话，就克制不住得想要发笑。
“啊…我真的讨厌，很讨厌，最讨厌你了。”
彻底不同啊，就算被拒绝也不会哭一哭，真笨。
有栖川奈心底叹了一口气，死死掐在掌心中的手指松开。
她赌赢了。
【越前龙马好感：6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