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淬金突然出了一档子事，晋妤在楼上打电话，一直忙到七点。
夏天黑的晚，她望着外头尚明的天空，并未察觉六点已过。
踩着高跟进电梯，出大楼。
出了玻璃门，晋妤在台阶上停了停。
天仍是蓝的，西方的地平线冒出一丝金橙色的光辉，那光从遥远的地方照过来，穿过她的黑发，落在白色宝马上。
晋妤扭头，一个男人在车尾那儿蹲着，双手捧着直板手机，神情认真，像是在和谁发短信。
那头黑色的短发，那张唇角下垂表情冷漠的侧脸，那身黑色的衣裳，此刻正被夕阳包拢着，浑身镀满淡金色的光。
晋妤走去，敲了两下后车盖。
矛毅抬起头，看见她，把手机揣进口袋：“……你迟到了。”
蹲了太久，猛一站，腿麻感沿着小腿根爬遍全身。
矛毅蹙眉，原地蹦了几下，待麻意消去，走到另一边，给晋妤开车门。
“谢谢。”晋妤坐进去，透过大半面车窗，看矛毅绕回驾驶座。
“去哪儿？华清苑？”
晋妤有一瞬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住华清苑？”
矛毅启动车子，手上拐弯，嘴上答话：“你早上说的。”
后座，晋妤看着窗外静默，显然没听他说话。
矛毅开车稳，不抢不超，车子在路上匀速行驶。
到红绿灯口，赶上红灯，他停下：“你不高兴。”
晋妤收回目光，浅笑：“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她看着他，矛毅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视线没有交汇，却都凝在彼此身上。
有些话堵在心口。
矛毅不知道该不该说。
晋妤看了他一会，绿灯，车子开动，目光再次抛去窗外。
公司到华清苑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矛毅看出晋妤有心事，这一路，不动声色地放慢速度。
慢，再慢，再慢。
慢到不能再慢，甚至拐了个小弯，绕了一段。
他在等待晋妤开口，或者是，随便说点什么。
但晋妤被心事封住了嘴巴，一直到小区，都没有说一句话。
车子不准在小区里开，矛毅把车停在街边，安静地陪晋妤沉默。
窗外，几个小孩儿跑进文具店，在里面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一人拿着一个棒棒糖出来。
晋妤看着那几个孩子，思绪像是悬在一条弦上，隔几秒，便被拨动一下。
她耳边不断回响着下午在办公室，Kelly说的那几句话。
——半年前给梁锦益介绍的女孩，跟梁锦益结婚不久，拿了他三百万和一个公章跑了。
——梁家是名门贵族，出了这样的事，老夫人很动怒，现在派了很多人去找那个女孩，还说要是找不到她，就曝光淬金通过不正当婚姻媒介，联合托欺诈他们。
——那个女孩的资料我在会所里查了一遍，她不是正常会员，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进了匹配系统。她应该不是为了钱，要不然也不会跟梁锦益登记结婚，一起生活半年，再拿走他一个公章。
——梁氏家大业大，据说他们所有生意都得盖梁锦益的公章，否则就算他本人签名都无效。
——晋姐，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好像不太简单。她这样一弄，不但破坏了梁家的链条产业，还暴露了淬金的存在。最重要的，现在咱们跟梁家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要是梁锦益抓不到人，淬金一旦曝光，后果就不止是失去所有客户那么简单了。
——晋姐，搞不好你会坐牢的。
……
乌云密密麻麻，天上晴空万里，唯独晋妤头上这一小片，黑的几乎不见五指。
车窗外毫无防备地冒出一张脸，晋妤吓了一跳。
回过神，那竟是小赵。
她不想见他，从里头锁住车门，闭上眼靠在后座。
小赵敲了半天车窗，见晋妤不肯出来，急了，一拳砸在玻璃上，大喊：“你出来！晋姐，你跟我聊聊！”
喊了半天，车门打开。
一个个子很高，面容生冷的男人走出来。
小赵看着矛毅，震惊地张大了嘴。
反应过来他是晋妤的新司机，狰狞地笑着拍打车窗：“晋妤！我还以为你多清高，原来你都是装出来的！我才辞职几天，你就找了下家，怪不得你说话那么难听，感情你是有了新宠，就把我一脚踢开了是吧？！”
矛毅不想让他烦晋妤，拎着小赵衣领，一用力，给他拎出半米远。
矛毅手劲大，猛一松手，小赵没站稳，趔趄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这一刻，他早已失去理智，爬起来，恶狠狠冲矛毅挥拳头：“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矛毅从小就被训练要如何应对狮子、鬣狗的攻击，对付兽性还不在话下，何况小赵一个瘦弱男人。
一闪身，轻松躲过第一拳。
小赵又打过来。
再一闪身，躲过第二脚。
第三次，矛毅没了耐心，浓眉皱成一个川字，擒住小赵手腕，直接反剪到背后。
小赵疼的直咧嘴，舌头仍然不老实：
“操！你有本事放开老子！你让晋妤出来！我跟了她五年，凭什么最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我整整给她开了五年车，哄了她五年，最后竟然还不如你一个外人？”
小赵用力挣了几下，没挣开，神色更狰狞了。
矛毅抓小鸡似的按着他胳膊，不说话，就那么死死按着。
路上驻足看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矛毅不在乎，小赵却觉得丢人。
正争执不下，晋妤下了车。
傍晚，起风了。汩汩的西风卷着热浪，一滚又一滚地往皮肤上贴。
晋妤一头黑色长发被风吹得在空中飘舞，她扬手，指尖贴着头顶往后捋了捋，说：“小赵，你听清楚，从你辞职的那一天开始，咱们就不再存在雇佣关系。你回巡城是你的自由，但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再聘你，也没有职位留给你干。”
她的目光挪到矛毅坚硬的脸部线条上，沉吟小片刻，说：“你看见了，这就是顶替你的人。小赵，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也别再给我打电话，说那些没用的混帐话，你知道我们不可能。”
晋妤说罢，转身回车里，嘭地关上门。
矛毅松开小赵。
想到刚才晋妤说的，手腕故意用力，直接把小赵推在地上。
他折身往驾驶座走，小赵揉着胳膊，在后边冲他大喊：“你别得意，你早晚也会落得我这个下场！”
矛毅停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