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漪摸了摸瘪进去的肚皮,在心里默默算着,她这几天一共吃了些什么,一个接近发馊的馒头,一个比石头还硬的烧饼,一小碗粥铺里客人没喝完的白粥,哦,还有别人丢在路边的一个苹果,其中一大半是烂的,她吃了剩下的那小半。
苹果真香啊,如果能吃到完好的苹果,那该有多幸福啊。
想到这里,司徒漪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几声,这会天色还早,绝大部分人还在被窝里酣睡,出摊开门的早点铺子倒是有几家,各种袅袅的热气、香气从四面八方飘来,将司徒漪围在中间,她更饿了。
慢吞吞走到一个馒头店门口,老板在里头忙活,蒸笼里的馒头大概熟了,精致面食独有的清香一阵一阵从里往外冒,冒的司徒漪肚子里一阵绞痛。
一是饿,二是真的好香啊……
“姑娘,买馒头啊?”老板端着几屉刚做好的馒头从里头出来,一眼看到立在前面双手捂肚的姑娘,连忙热情招呼,“刚蒸好,可香了。”
司徒漪当然知道可香了,没人比她更清楚馒头的美味抵饱,可她哪里有银子买?
馒头店老板在市井做小买卖好多年,识人的眼力见还是有的,见姑娘不应声,又仔细打量了司徒漪一番。
脸和头发倒是干干净净,衣服也整齐洁净,看得出来经常洗,可上头补丁也太多了点,基本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布料,补丁叠补丁,再看鞋子,一双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布鞋,破的只勉强能看出个鞋的样子,脚趾头和大半脚背都露在外头,深秋时节,这样的鞋明显不合适了。
这样打扮的姑娘,估计连铜板都没有一个,买馒头对她来说显得过于奢侈了。
“哎对了,我这里有两个馒头,早上揉的时候揉坏了,客人肯定不要,小姑娘你要不要吃?”馒头店老板很快从屋里拿了个油纸包出来,上头平整的放着两个馒头,又大又白,圆乎乎,还在冒着勾魂的热气。
司徒漪使劲咽了咽口水:“多,多少银子?”
老板笑了,对她摆手:“揉坏了也卖不掉啦,不用给银子,拿去吃吧。”
司徒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从几百里外的地方一路跋涉到京城,为了不饿死什么都吃过,树皮、野菜、能抓到的小鱼,还遇到过好心人给她吃过面条,总算在饿死之前来到了京城,没想到刚到,就有人给她东西吃,还是那么好吃的大馒头!
“谢,谢谢大叔,谢谢您,谢谢……”司徒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语无伦次的连连道谢,连着跟大叔鞠了好几个躬,把大叔逗笑了,示意她趁热把馒头拿去吃。
被放在油纸上的两个大白馒头,没有丝毫破损,司徒漪知道,这是大叔为了照顾她自尊的一种说辞而已,颤颤巍巍接过馒头,司徒漪再次朝大叔鞠躬:“谢,谢谢您……”
老板继续进屋忙碌去了,司徒漪抱着两个白馒头,找到一个背风的房子后面,深深看了白馒头一眼,大口大口啃了起来,真香、真好吃,如果能每天吃上一个白馒头,那该多幸福啊。
馒头很快下了肚,又冷又饿的司徒漪觉得身上有了热气,把因为赶路略显凌乱的头发拢好,她走到馒头店门边,小声道:“大,大叔,让我帮您干活吧。”
老板愣了一下:“你还没走啊?”
“我,我帮您干活好不好?”司徒漪坚持,她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是帮不上多少忙的,但好歹吃了人家两个馒头,不能白吃,“您告诉我该干什么吧。”
天渐渐亮起来,居民们陆续出来活动,馒头店门口顾客多了起来,偏偏老板娘今天不舒服在家休息,就老板一人在,收钱、拿馒头,还要蒸馒头,正手忙脚乱,见司徒漪诚恳又坚持,老板略一思考,也挺好,于是,他对司徒漪指了指外头的蒸笼:“一会有人买馒头你帮忙拿给他们,可以吗?”
司徒漪连连点头:“我能做好,大叔,您放心。”
还没沟通好,外头来了好几位顾客说要买馒头,老板连忙过去,司徒漪跟在后面,最前面的大婶说要五个馒头,不等大叔吩咐,司徒漪飞快行动起来,将蒸笼盖拿起来,夹上五个白馒头用油纸包好递给大婶,都是熟客,大婶将铜板递过来,司徒漪没接,对大叔喊道:“大叔,银子。”
大叔又愣了一下,但立刻就反应过来,笑呵呵对司徒漪道:“真伶俐的丫头。”
“我要两个馒头。”
“一个。”
“给我来十个,今天家里有亲戚,多买点才够吃。”
司徒漪手脚麻利,别看个子不太高,人也瘦弱,来回走动起来速度却一点不耽误,不停的开笼拿馒头,把卖空的蒸笼搬到一边,大叔负责收钱、蒸馒头,配合默契,丝毫没有耽误早餐高峰时期生意兴隆。
忙了一个多时辰,早饭时间也过了,顾客一下少了,司徒漪擦了把汗,对大叔说道:“大叔,馒头只剩下一笼半了,我先走了,谢谢大叔。”
先前一直忙,这会才有时间歇下来,还没好好感谢小姑娘就听到她说要走,大叔连忙拦住,打开蒸笼看了下,拿了张大油纸,从里头拿了四个热乎乎的馒头,还跑到屋里包了几张他媳妇儿自己做的煎饼,一股脑塞到司徒漪手里:“今天可是谢谢小姑娘了,来,拿着,这煎饼是我媳妇儿摊的,现在温度低,能放好几天。”
司徒漪本能的想拒绝,她不认为自己帮了什么大忙,可怀里香喷喷的馒头和摸起来很有些分量的煎饼,让她豁不出去把东西还给大叔,这些东西是她往后几天不会挨饿的保证,对于司徒漪来说,比任何东西都有吸引力。
“大叔……”
“拿着,拿着啊。”
又有顾客买馒头,大叔去忙,司徒漪紧紧抱着那些吃的,对大叔深深鞠了个躬:“谢谢大叔。”
司徒漪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么踏实过了,手里有足够她吃两三天的食物,这种感觉,从她逃荒开始,似乎是唯一的一次。
十二岁,司徒漪却已经到过许多地方,会来京城,是因为听人说京城富足,好心人多,她不会饿死。
抱着一堆吃的,司徒漪朝城门方向走去,进京的一路上她仔细观察,出城走上一刻钟左右的地方有座小庙,没有香火没有出家人,但屋子还能住人,司徒漪打算先去那边待一段时间,不然越来越冷,她怀疑自己会冻死在街上。
她运气不错,小庙里虽然脏了点,但房屋完好,除了窗户几乎全破,其他基本没有毛病,司徒漪又惊又喜,吃完一个馒头当午饭后,她到附近找了一圈,拔了一大堆干草,卷成几大团,忙活一下午,将窗户上的破洞一一挡住。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窗户破洞挡住后,司徒漪瞬间觉得小庙里暖和很多,她欣喜的想着,天气再冷一点,她可以找木头干草堆起来烧火,到时候肯定很暖和。
司徒漪年纪小,但已经有三年多的流浪经历,饭吃不饱、夜晚露宿野外早已是家常便饭,对她来说,小桌案上的馒头煎饼和这个房子,已经是梦寐以求、大大超出她意外的东西了。
在外奔走这么久,司徒漪从来不允许自己弄的邋里邋遢,没有洗涤头发的东西就直接河水清洗,衣服再破也要尽量干净,她没能力改变自己的出生和境遇,可最简单的打理自己她能做到。
将布包里的床单小心扑到地上,司徒漪觉得自己今天晚上一定能做个好梦。
可是,馒头只有三个了,煎饼估计也只够吃三四天,到时候她该怎么办才能保证自己不饿肚子,她太小,看起来又干又瘦,去大户人家做工都没人肯要,不知道再大两岁会不会有人收她,做丫鬟苦力都行,只要能不饿肚子。
这么想着,司徒漪渐渐觉得困意袭来,庙门关的严实,窗户上的破洞全部被她堵住,里头十分暖,外面,北风刮过的呼呼声像助眠的曲子,司徒漪越来越困,眼看就要睡着。
“咚咚咚”很大的敲击声让司徒漪猛地睁开眼,长期在外漂泊,警惕性一天比一天高,坐起身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敲击声是从庙门上传来的——有人在敲门。
这么晚了,外面又冷,会是什么人到这种地方来?
把床单扎好放到一边,司徒漪走到门口,犹豫该不该开门,本想装作里头没人在吧,可庙门好端端从里面被拴起来了,证明肯定有人在里面。
出门吧,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人;可不出门,就这么扇薄弱的小门,外头的人狠狠踹上两脚就差不多了,到时候还是要跟外头的人面对面。
还没犹豫完,外头的人不耐烦了,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砰”,两扇对开的小木门直直倒地,正好落在司徒漪脚边。
司徒漪有些害怕,抬眼看向门口,这一看,倒把她看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