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无医抱臂坐在八仙桌上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似乎是不相信高舒夜会这么评价他,忙又重复道“高舒夜这死女人欠揍是吧?敢说朕傻?”
开玩笑,朕长得如此英俊,怎么可能会傻?
他边说着,边挽起衣袖来跃跃欲试准备赐给高舒夜一拳,让她瞧瞧这话到底说得有没有毛病。
却不想他额间的红丝带被络腮胡子拽住,飘到地上,身体也被年轻军将猛地踹倒。
“你两之间恩怨是非我们几个管不住,但是你敢让我们吃不上肉的话”年轻军将冷冷地说道“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年轻军将的话语虽冷,但倒在地上的尸体未必便热。
人死后,尸体变凉岂非常态。
然而此刻发生的事情显然并非常理可循。
随着药无医被年轻军将踹倒在地,本来横躺在地上的尸体瞬间腾地起身,并周身冒着白汽朝高舒夜处慢踱步过去。
“诈尸?”年轻军将看着倒地的药无医和踱步的尸体不解道。
那尸体脖子上紧系有一条三尺白绫。
随着尸身走动,白绫轻轻地晃着,逐渐与尸体脑袋上戴着的十二冕旒晃动成同一个频率。
玉石相击的清脆响声突兀地响起在空旷的双藻殿中,令满眼都是药无医牌位的高舒夜听着心下一紧,转眼回头望去。
“喂,你是哪家的小娘子?为什么捂着肚子在茅屋外哭泣?是因为拉屎找不到地儿吗?”
“没办法了,谁让你上茅厕不带厕筹的。小娘子,本登徒子瞧着你甚是好看,便不收钱送你个建议。那就是,用手吧!”
“啊!我说的是用手,不是用蛇啊!快把那蛇拿开啊!”
高舒夜望着逐渐向她走近的尸体,是她自小熟知的药无医。
她记得在和药无医初相遇那会儿,药无医便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为了和她搭讪成功,甚至不惜做个睁眼瞎,硬把茅屋说成茅厕。
将自己当成傻子,只为了能讨得对方的欢心。如此感天动地的追求方式,不常见呐!
小时的高舒夜瞬间心动了,如今的高舒夜更是感动得痛哭流涕。
她看着向她走近的尸体。
尸体完整无缺,长发被只能由帝王戴着的十二冕旒所束,身上穿着非帝王所不能穿着的黄色劲装武服,腰间更是佩有非帝王所有的白玉玄组绶。
尸身所穿着的一切皆符合帝王用度,唯一不合规定一处便是在尸体脖子上紧绕着一圈白绫。
“药无医,你个二傻!我早知你傻,却不想你居然这么傻!而且对我竟然如此情深,死了也要诈尸过来见我!”高舒夜深感痛心道。
“高将军小心!”
那白绫在高舒夜窥见的一瞬陡然从尸体的脖子上滑落坠地,直朝着高舒夜脚底绕去,并张开大口意图将高舒夜吞食进去。
你这条该死的白蛇居然敢阻碍我与无医!
高舒夜美目一瞪,看着白绫现出原形,嘴角轻扬,勾起不屑的一笑。
一条蛇而已,攻击人无非是伸长了身体张开嘴巴快速地咬人,能有什么别的能耐?只要看穿了它的动作并迅速抵到蛇的七寸处便可轻易将它制服。
对于她这种久经沙场的将军来说,对付一条白蛇,呵,要怎么说才能表达不出来炫耀之意呢?
那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高舒夜胸有成竹地勾起一笑,在看到蛇围堵她的瞬间弹跳起身体躲避并准备乘势攻击蛇的七寸。却不想,在她动作的同时,周身冒着白汽的药无医尸体亦发生了想象不到的变化。
那尸体以人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变胀,挤爆了原本合身的服饰,并迅速在周身布满腐败的绿色尸斑。
而药无医原本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也因变胀的身体而即刻膨大。狭长而尖利的眼皮外翻,将眼球突出,骨节缝开,舌尖也伸出于口外。
全然不复刚才的样貌。
“噗!”
一洪亮的屁声随着尸体变大而响起。
屁声持续了近半盏茶时间,令双藻殿内盈满了臭鸡蛋味。
“臭死了!你这还怎么让我吃肉!”年轻军将看着药无医的尸体,用拳砸地气说道。
“你又不是没死过”药无医站起身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无所谓道“我也早死了。那么长的时间,双藻殿又迎风傍水,我尸首能不腐败才怪。”
人到底是人,任着生前多么风光无限,死后的尸体依旧都逃不过被腐败的命运。
如果任何东西都逃不过有一天会腐败变质的话,那么肉和蔬菜是不是一个样。
年轻军将无话可答,两眼纠结地盯着高舒夜手上的篮子。
“啧”他看着高舒夜跃起身来,本来在对付白蛇却因为尸体所放的屁而笑着手上一抖,将篮子里的肉洒出并满带惊喜的嫌弃道“啊啊啊,药无医你个二傻,我早就知道你也倾心我了,就别通过扮丑来吸引我得注意力了!”
“不!我不是!我没有!”
药无医下意识地反驳,却不想却在下刻看到高舒夜因分散注意而不小心脚下踩肉,一滑,屁股直朝白蛇口中坠去的一幕。
“我的肉!”
“哈哈哈哈,高舒夜你活该。”
“嗷!好疼,这蛇居然真咬我!”
高舒夜弹跳起身体,并迅速围绕着八仙桌转圈,意图通过动作来缓解疼痛。
但她的视线逐渐被八仙桌上摆放的贡品所吸引。
“哟!这八仙桌上居然有香烛?”高舒夜顺手拿起来,装模作样地叹气道“药无医这二傻,该怎么说他好,难道不知道蛇这种东西怕火吗?还想通过白蛇来对付我。不对,他或许就是这样有意为之,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她说着,将袖中的火折子掏出,点燃粗大的香烛。
“等等!高将军别!”轻骑兵们见高舒夜动作,忙喝道。
“嘭!”继屁声后又是一声巨响。
双藻殿内燃起熊熊大火。
火为蓝色,像条蛇一般窜到各处,并随着掉落的红丝带燃到那十一个人身上。
“火!是火!”八仙桌下首坐着的几人叫了起来。
“有火啊!”高舒夜拿着香烛慌乱地跑着。
“高将军!你别嚎啊,还有别还带着香烛和白蛇乱跑啊!本来只是小火的……”轻骑兵们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
“呵,连屁能点燃都不知道,高舒夜你才傻”药无医扬起头来,看着周边人的慌乱和双藻殿内迅速腾起的火焰,满意地笑了。
这样的话,所有的,便全部都可以化为灰烬了吧。
他望了望自己腐败变质的身体,满意地露出一笑,并举起来手放至半空,学着打更人的动作,右手悬空晃至左处,一本正经地说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嘶嘶嘶”不待他话音落下,便有仿着人的喘气和伴随着尾巴的抽动声迅速在药无医身后响起。
“居然还有人活着?”药无医咽了咽口水,慢慢转头看去,便发现一条红蛇正张开嘴巴朝他面门直扑过去。
“有蛇!”
药无医吓得即刻晕倒过去。
“别咬我……”他轻轻地嘟囔道。
他的嘟囔声又小又弱,很容易被一凄婉的哼唱声所盖住。
“君停步,听妾语。去年庚子腊月五,有妇生吞郎君骨,跪地迎宾仰天哭,逢人便道此身苦。
苦如何,生没用,志难酬,死后也落是非窠。只盼君续少年事,却也怕,试手补天终去也,空留白头乐无求。”
耳边女声和着琵琶弹奏如泣如诉,听得药无医额间经络直跳,坐起身来睁开眼气着说道“这是哪里来的不识相乐姬,来啊,给朕轰出去!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弹唱二十多年前庚子年兵灾?”
他说完,惊觉有些不对。
他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了?而且他怎么会躺在枯草堆上?
药无医匆忙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躺在拉着枯草的牛车上,并置身在一片红墙壁瓦的宫殿旁。
那宫殿隐在一片山林之中。
在林外围,建有三层高楼,楼分五栋,零星布于镜湖旁。
湖中渔舟星列,楼船处夹带着的九曲回廊将五栋楼链接起来。
牛车便在回廊内静伫。
“郡主”斜阳残红,在回廊处站立着一身穿黄色圆领长袍的少年,朝着牛车旁怀抱琵琶的红衣女问道“本殿觉着这今古时变尤像旧怨新欢,颠来倒去绕不开情之一字。若非因情,那士为何守?将因何伐?国缘何治?”
“臣不是太子殿下”红衣女冷淡道“没心思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只知道国有乱那便战,女人倘若太闹就不找。”
“郡主真是…”
“哟,这牛车里的是郡主家的小娘子吗?小娘子如此貌美,这一笑倾城,二笑倾国,三笑便可倾得五岳倒,耿耿星河下九州。”
黄袍少年正经片刻,待看到牛车上的药无医时,便装模作样地吟起诗来,并从衣袖中掏出一串已经蔫吧的白茶花枝来朝药无医处伸手道“小娘子,你收了本殿这花,然后便和本殿成亲如何?”
“小娘子?谁?”药无医见有人给他东西,顺手便拿住并疑惑地问道。
“你凑过来我就告诉你”黄袍少年扬起脸来轻笑道。
那少年有着一双如梦似雾的迷人大眼,笑起来时如同朝阳一般,带着干净与爽快,令药无医不自觉地沉醉着轻声道“那你先闭上眼。”
“哎,还是小娘子会玩”黄袍少年听话地闭上眼,并抬起脸来准备随时凑到药无医脸上偷亲一口,却不想脸下刻便被狠甩过来的琵琶给揍得红肿起来。
“不是,小娘子!你怎么打我?”黄袍少年捂着肿脸委屈地说道。
“打的就是你这色胚!药所生你这爱随便招惹女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开后宫就算了,今天居然还胆大包天地开到你小叔身上!皮痒了是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