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大都之内,许久也未见如此情景。哪怕天子迎亲,也未见如此浩荡场面。
红妆百里,千丈的红毯自宫墙延绵至姬府府外。因是陛下隆恩,准其嫁娶入殿内行拜礼的缘故,这日入宫的墓府府兵便有五千人护卫。送嫁礼箱、皇家钦赐的迎亲仪仗,浩荡下来,大都主道上的百姓竟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大街上全是送亲的卫队。
“这姬家小姐真是幸运,竟惹得墓下城这般爱怜。”
“人家也是豪门贵族的身份,而且啊,这容貌可谓是五洲第一绝色。”
“下聘时,我曾远远瞧了一眼,那身姿,那音容,此生一见,已是幸事。”
“看,那前面黑色骏马上的,可是墓下城?”
“是了是了,这等英俊长相,世上能有几人?”
“这是便宜了那姬家的闺女。”
······
人群中,看热闹的平凡贵姐儿们,一边看着,一边绞着手里的帕子,艳羡着花轿里的新娘。
“小姐,您看啊,本来这一切可都是您的。”
一女子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眼下的婚仗队,不屑道:“这有什么,他墓下城不过是我不要的男人,只是,便宜了那个贱蹄子。区区一国臣子,我还不放在眼里呢。待我嫁与祁旻,她姬清明还不是要以臣妇的身份给我叩头请安?”
“小姐说的极是,等小姐成了一国皇后,看那贱人还能嚣张到何时。”丫头连忙应和道。
姬明雪嘴角带笑,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俯望着脚下那被人环簇的婚轿。
云青台内,姬清明安坐在屋内的贵妃椅上。
案上的熏香,余烟袅袅,荡在空中,香气醉人。
屋内,白英瞅着盘中的玫瑰饼,发起了呆。
“喂,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白桦上前拿过她手中的盘子,见是玫瑰饼,不禁问道:“前天做玫瑰饼的食材都给用完了,新的后日才会送到,你上哪儿拿的?”
白英心中一紧,连忙遮掩道:“库房那边我见有些,所以便拿来做了。”
白桦将盘子拿到鼻子前嗅了嗅:“库房找过了啊,我怎么没瞧见。不过,库房里的玫瑰花可新鲜?”
白英转过身去,背对着白桦,手里拾掇着茶具道:“不是新鲜的,怎会拿来给小姐吃?今日,你是怎的了?竟这般胡思乱想。”
白桦垂下眸子,拿起一块玫瑰饼便往嘴里送。边吃边说:“今日,送完新娘出嫁后,我的心便一直砰砰砰跳个不停。再加上府上长生医圣派来的御者都随那个假小姐走了,我这个心里,便更加不安了。”
“是啊,都走了。对了,你快点去侍候小姐吧,我去小厨房弄些别的吃食来。今日为着出嫁的事儿,小姐没少折腾。”说着,白英拿起桌上的茶盏便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白桦瞧了眼手中的玫瑰饼,耸了耸肩,将玫瑰饼重新摆好后,向姬清明走去。
“小姐,吃点东西吧。”说着,白桦将玫瑰饼的盘子呈给了姬清明。
姬清明瞟了一眼白桦手中的玫瑰饼,道:“我现在还不饿,你先放那儿吧。”
白桦闻言后,并未动弹,接着劝道:“今日您除了早晨喝了碗银耳粥外,腹中便再未添任何吃食。若是让长生医圣知道,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姬清明一听长生二字,眉眼处不自觉地荡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今日这饼,与以往的似有不同,竟这般香甜。喏,小姐,您尝尝。”说着,白桦便将手里的盘子递给了姬清明。
“哪里会有什么不同,你不过是因着能早些时候回青云巅,心里高兴罢了。”说着,姬清明便拿起一块玫瑰饼,轻轻地咬了一口。
玫瑰饼确实是玫瑰饼,只不过今日的,确实与往日的不同。
“这糕点,虽外衣酥脆,却入口即化。”姬清明瞧着糕点的形状,打量道。
白桦将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口齿不灵道:“恐是因着玫瑰花喂养的好,若是将咱青云巅的金色黄瑰拿来做陷儿,定是这世上最最最好吃的。”
姬清明刚想再尝一口时,手指竟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玫瑰饼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白桦瞧着地上的玫瑰饼,竟心疼地瞟了一眼:“小姐,我说说而已嘛。我知道那金色黄瑰是您的宝贝,下次我······”
还未等白桦说完,姬清明便瘫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朦胧间,姬清明耳边似有似无地传来一阵孩童朗朗的笑声。而那铃铛似的笑声逐渐将她的思绪带回到那五百年前的青云巅禁地。
飞雪,凛风,大火,满目红。一重重,一幕幕,姬清明脑袋里那些尘封百年的秘密似在她倒地的一瞬间如江海潮一般向她扑来。耳畔那铃铛般的笑声以及叮咛慢慢消散,许久,传来一声震动她心弦的声音。
我,回来了。
是谁?是你吗?姬清明再也无力抬眸半分,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在慢慢消散,至于是什么东西离开她的身体,她心中明了。
姬清明紧闭双眸,一滴清泪滑过她那绝世的容颜。是呀,都是她给的,拿回她原本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对的。只是,自己终是没窥破命盘,终是错过了那个人,终是······
这局,已入半,想不到的是,这差错竟出现在自己身上。也是,自己轻狂一世,终究是败给了天意。
对于这个世间,她最后的记忆便是白英的那句对不起······
与此同时,在五洲之北,一人形冰块随着暗河的推动逐渐浮上冥河。
“霍不厌你个杂种,偷东西竟然偷到小爷头上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给小爷把他扔进冥河!”依合人话落,便不知从何处来的几个持剑的御者瞬间将一狼狈少年围住,一步步将他赶到不远处的断崖。
凛风吹着他的碎发,挡住了他那双倔强的眸子,嘴角处那还未凝干的血迹微微一扯,透露出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邪气。
依合人心底一颤,咬了咬一口银牙:“给我推下去!”
还未等那些御者动手,霍不厌便已向后倾去,风中荡着他那渗人的冷笑。依合人眉头紧蹙,上前看了看断崖下冒着寒气的冥河,嘴角扯了扯:“冥河之水碎魂断魄,霍不厌,别怪小爷狠,怪只怪你投错了胎!”说着,他直了直身子,拂袖离开。
冥河之下,冰冷的水肆无忌惮地冲击着他全身的大穴,寒气,渗骨入心肺。他绝望地看着头顶上方,那离他愈来愈远的光,不禁闭上了眼睛。正当他绝望地放弃挣扎时,身旁突然涌起数以万计的泡沫。在泡沫环绕之下,一人形的冰块儿在他眼前出现。当一缕光穿破冥河水打到冰上时,冰块瞬间出现裂痕。随着冰块的不断脱落,一张如天神般绝艳的脸映在了霍不厌的眸中。
除却那惊世的容貌之外,少女那微卷如瀑的黑发中飘着几缕寒如冰霜的白发及颧骨至眉角那若银蓝色鳞片在微波中更显邪艳。
美得,不似人。可是,她的眼神,为何这般熟悉?这是霍不厌第一次在这凡世间见到她时,最初的想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霍不厌的生命开始一点点剥离他的身体,意识逐渐迷离。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自己心底深处真的这般风流?就连要死了,想的,也竟是这般不堪。霍不厌苦笑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眼前这一不着片褛的绝世女子。
正当他任凭河底的暗流将他卷入河沟时,一之手突然将他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