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裕拂袖一挥,双手附背而立,俯望着众人。
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此时的漠裕,英姿焕发,眉眼如画。身披紫袍衣,头戴白玉冠,雍容清贵,站于楼上如君临天下般让人不敢直视。
冥河的视线未在漠裕身上多加停留,转身拿了一壶酒便向二楼走去。在经过漠裕身侧时,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他,“给,还你的。”
漠裕嘴角带笑,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冥河手中一空,刚要进房间时,身后传来郎朗的男声:“冥河姑娘若是再这般大意,恐怕很难倒得了昆仑天。”
漠裕压低了声音,使得只有冥河一人能够听见。
果然,冥河停了步子,迷惑不解地看向漠裕:“你认得我?”
漠裕笑笑,抬步向冥河走去,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无名是我阿姐,此次你我同路,也好有个照顾。”
“你怎的知道我要去哪里?”冥河并未全信他的话。
漠裕直起身子,从袖口掏出一片红羽,“这是青云巅圣主所持有的信物,此次你去昆仑天,亦是长生告诉我的。他那边传来消息,说在极北之地有了阿姐的踪迹。”漠裕并未对她隐瞒,除了监视昆仑天行动之事以外,他都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了冥河。即便他只见过她一面,但他坚信,冥河对他百益而无一害。
冥河垂头想了想,许久才一脸严肃的打量了漠裕一遍,“姑且就信你一回,反正,你也伤不到我。”
漠裕闻言,脸色一僵,尴尬地扯了一抹笑:“冥河姑娘所言甚是。”
“好啦,进屋说话吧。”说着,冥河向他招了招手,打开了房门。漠裕也无丝毫迟疑,跟了上去。
冥河一进屋,扔掉行李便趴在了桌子上,“别客气,讲究吃点吧。”说着,将桌上的果盘向漠裕眼前推了推,顺道将怀中的栗子也一并掏了出来。
漠裕失笑,视线落在了冥河那张精美绝致的脸上,打趣道:“你这张脸实在是太扎眼了,你若想路上少些麻烦,我还是建议你乔装易容一下。”
易容?乔庄?好像挺好玩的。
冥河倏然直起身来,一扫方才的睡意,拉着漠裕的胳膊就问:“易容?你会易容?你教我呀。是那种涂脂抹粉的,还是贴人皮的?用贴络腮胡吗?”
漠裕视线落在了冥河放在他胳膊的手上,心底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涂抹乔装若遇今日的雨天,便失了效用。人皮过于残忍,面皮不透气,容易伤害自身的肌理。我说的易容,用的是极北蝉皮所制的人脸面具,轻薄透气,不易脱落。”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冥河笑声明脆,一脸期待地看着漠裕。
漠裕看着冥河眼中倒影的自己,胸口微紧,“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明日上路前,我再来。”他语气略显慌忙,起身便向屋外走去。
冥河看着离开的漠裕,又瞧了眼窗外那刚暗的天际,耸了耸肩。
夜半新雨,冷风撞开半掩的窗户,吹动着床幔。冥河睡眸微动,转身拉过薄被又重新睡了过去。
黑暗中,一人影闪过,锦窗紧闭。
一大早,冥河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随意地套了身衣服,光着脚便下床开门。
漠裕手里拿着一个木匣,随着冥河进了屋,“寅时三刻了,还未起?”他嘴角噙着一丝无奈,寻了个背靠屏风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们现在开始?”冥河拿起一块儿布巾,边擦着边从屏风外走了出来。
当冥河走近他,在他跟前坐下时,漠裕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他不得不承认,冥河长了一张绝世清尘的脸。她的美,不似火般艳丽,不若冰般清美。仿佛世间所有称赞美貌的词汇都不配与她沾染分毫。
她的眸子,太过干净。
漠裕低头摆弄着木匣里的东西,为自己一时的悸动而懊恼,面色不由地沉了几分。
二人在屋内待了约半个时辰,才双双收拾了行礼,出门上路。
极北之领,冰海之上,一座犹如天宫的银白色建筑拔地而起,巍峨屹立于云层之巅。而覆盖在这万年冰雪之上的,便是五洲绝顶御者聚集之地——昆仑天。
主殿九重宫之上,身着火红色纱袍的妖冶男子,一手抵着半垂的脑袋,一手拎着个酒壶,半寐在冰座之上。
这时,大殿外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翩跹走来,坐在了男子的下首。她螓首微低,眉眼若丝,满目深情地抬眸看向红衣男子。见男子仍旧垂目不语,眸中不禁染上一抹哀戚,“师兄,你身体刚愈,实在不易饮酒。况且,后日,我们就······”
“咔嚓”一声,划破了大殿内的寂静,亦打断了女子的话。女子美眸微转,一丝晶泪垂挂在睫角,轻咳一声,不甘地跑出了大殿。殿中装饰大殿的婢子们见状,纷纷冷了心,颤颤巍巍地退出了大殿。
随着大殿正门的关闭,冰座上的男子缓缓睁开那双邪魅无双的狐狸眼,眸中戾气渗人。
他冷冷地看着酒壶的碎片割破手掌,鲜血滴在冰冷的地上,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百里之外,冥河百无聊赖地拿着狗尾巴草扰着漠裕的清梦,“漠小裕,漠小裕,你快醒醒呀,我都饿死啦!”
漠裕眼珠微动,转了个身,依旧没有起来的意思。
冥河冷哼了一声,扔掉手中的狗尾巴草,脱掉鞋袜,撩起袖子就往河里走。她刚要踏入水中,眼前一阵眩晕,脚便离了地。
漠裕看着怀中神色微恼的冥河,毫不怜惜地将她丢到方才休息的草堆上,低下身帮她穿好鞋袜,“这儿离昆仑天也就剩一日的路程了,你即便不怕冷,可那冰水的滋味也不好睡。喏,来吃这个。”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烧饼,架起火烤了起来。
“好呀,你藏得够深的呀,明明有吃的,还要让我昨天晚上饿肚子!”冥河别过脸去,神色微恼。
漠裕冰冷的眸子染上一抹笑意,一边往烧饼上撒些调料,一边打趣儿着她:“是是是,你说的都是对的,昨晚你只吃了半个兔子,一个烧鸡,六条烤鱼。是我的不对,没让你吃饱,饿了一个晚上。”说着,还装作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捏了捏自己扁了的钱袋。
冥河面色一窘,一脸怒气的回怼:“前几日你还温恭直谅,情理兼到。这才几日,你便脱了那层皮子,在我跟前演痞子,真是虚伪!”
漠裕嘴角依旧噙着笑意,波澜不惊地翻着树枝上的烧饼,一阵腹诽:我又没有九条命,跟你讲道理,还不被你给气死?!
初时,他以礼待之,善气迎人。可这厮根本就油米不进,愣是让自己吃了好大的亏。要不被人当成欺男霸女的宵小之徒扒了衣衫,要不被人冤枉盗窃赔了一块儿随身的玉佩。这些经历之后,若他还对眼前这个女子心存怜惜,那他还是统领百万雄师的君主吗?他年纪虽非花甲,可也算是阅人无数。起初他确实是不晓得她是何性子。可随着相处久了,他也摸清了她的路子,这丫头,根本就没有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