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只有在面对苏皖之时才觉得自己不是金丹真人茴香婆婆,不是娑婆宫宗主,亦不是宫家族长兼家主,而是仍被宫鳌放在心尖儿毫无原则和底线用生命爱着的人人。世家大族碍于宫家家大势大不得不敬她怕她;修仙界碍于修仙资源以及顾倾个人的金丹大圆满修为也从不会得罪她;宫家上上下下尊她服她,除了宫颜是个异类,再无人敢忤逆于她。但是苏皖不同,顾倾尽管权势滔天,在她苏皖眼里顾倾也不过就一个宫鳌发妻的名头让她嫉恨,让她半辈子陷于泥沼,如痴如狂。世人都道宫鳌待苏皖如珠似宝,情比金坚,但大部分人都只是活在留言里罢了,真正清楚并记得的没有几个。苏皖恰好是这为数不多中的一个,苏皖见证了宫整顾倾的爱情,也差点毁了宫鳌和顾倾的爱情。
顾倾接过柳娘手中的龙头拐杖,在走廊中大步流星,苏皖在后面小跑着试图跟上他们二人的脚步,此时此刻,她还是如同方才在堂上那般批头散发,形容狼狈。好在身上的那身料子是怎么扯也扯不皱的。换作往常,不管苏皖怎么嚣张跋扈,无理取闹,顾倾也从未在人面前如此让苏皖没脸,不说劝架也就罢了,甚至没有让苏皖宫兴二人稍作梳洗就离苑,这不是让宫家上上下下乃至丫鬟小厮都看笑话嘛。
苏皖知道,顾倾怕是是真的生气了,这才如此折辱她。但其实她想多了,顾倾没有折辱她的意思,只不过单纯想给苏皖一个教训。她虽然除了撒泼耍混也没别的手段,但上蹿下跳的总归惹人厌烦。
宫家有二处布局很有意思,宫颜的不世阁,顾倾的南山苑。不世阁出自机械大家盘子古之手,恢弘大气又精巧非常。南山苑则出自宫鳌之手,曲径通幽,环环相扣。宫鳌不喜传统世俗眼光中的大家设计,不喜太过正规对称的布局,因此南山苑的内室并非如同一般世家大族供主人休憩处理内务之所在。
宫鳌手下的南山苑内室并非内室,而是暗廊,廊壁零零散散镶嵌近百颗婴儿拳头大小的东海夜明珠。因此本应灰暗的廊中明亮如白昼却又不失柔和,完全不刺眼。
柳娘没有跟上去,只是摇头叹了口气,二人的是非自由二人了结。
顾倾手握龙头拐杖,昭示着顾倾的巾帼不让须眉,想当初宫鳌没得时候,多少世家大族乃至宫家族亲都蠢蠢欲动,可谁也不能从她的手中抢走宫鳌大半生的心血。楠木手杖上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盘曲而上,龙口嵌红珠,双眼半阖,似是在蛰伏。
顾倾将手中的龙头拐杖放置于一旁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凤凰落兵台,这世间大抵也只有凤凰才能配得上金龙。龙头杖乃上古皇封神兵,威力无穷。
苏皖望着龙头拐杖,怒火滔天:“你害了他才得到的上古神兵,怎么好意思拿着龙头拐杖四处招摇?宫傲就是个傻子,识人不清才被你害的命绝于此。到底你哪里比我好,来历不清的野丫头,怎么就让他如此伤心。而我,堂堂苏家嫡女,高门贵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还得守着宫兴那个蠢物,凭什么?”
顾倾绕过前方的流苏寒玉床,宫整气绝的地方,双手扶上面前的席地琉璃窗,光辉透过琉璃将满室照耀地浮光跃影,流光璀璨,美不胜收。顾倾先是顿了一下,复又下定决心,重重推开。刹那,成片的紫槐林映入眼前。浓浓的绿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就像披上的纱,轻盈缥缈,有一种独有的浪漫超然,沁人心脾。
一股股夹杂着槐香的清风拂面而来,仿佛要吹掉沾染在在二人身上的一切灰尘,洗透二人的灵魂。
“苏皖,我自认为不曾亏欠你什么,你年岁尚比我大些,大家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做事情合该为彼此留些面子。”顾倾依旧是眼神淡淡望着眼前紫烟缭绕的风景,紫槐林的尽头便是宫颜至高的不世阁。
“祖母,呵,你还好意思提?我的儿子做不了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今日又被你动了家法,可恨我这个做祖母的,竟连自己的骨血都护不住,这都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才让我爱而不得凄苦半生。”苏皖顿时炸毛道。
“怪我?苏皖,虽然你的长相实在一般,可从前我以为你好歹是高门贵女,出身放在那儿,通身气度也是有的,如今嘛,你倒是不拘泥于出身,行事跟个泼妇似的,越发小气起来了。”
苏皖自然听出顾倾口中的讽刺,即便苏皖看不见顾倾的脸,但这依旧不妨碍苏皖脑补出顾倾那张精致面庞上尽显嘲弄的神色,没办法,她们斗了大半辈子,彼此之间实在是太过了解了。她平生最恨的便是别人提自己这张最是平凡不过的脸,尤其是顾倾。
她冷哼一声,忽然老神在在道:“长得好看又怎样,,灯一熄,人一醉,谁还能认得清谁是谁?只要手好看也就行了。也是好笑,明明彼此厌恶的紧,却长了一双像得不得了的手。你说得对,出身放在那儿,宫家就不能对我不负责,而你顾倾的女儿也只能在苏家仗势欺人罢了,都是一样的。”语气之中不乏炫耀挑衅,她固然知道顾倾荣耀半生,唯有此事是她平生所遇唯一的奇耻大辱,伤疤上撒盐自然痛。
只要看见顾倾愤怒难过,只要扒下顾倾总是沉着冷静谁也影响不了她的伪装面具,她就觉得浑身舒畅。
顾倾终于转过身,可她脸上并没有苏皖料定的气急败坏的耻辱之色,依旧面不改色:“呵,堂堂龙临苏家嫡出的大小姐,苏稷的嫡亲妹妹,见到风流倜傥的有妇之夫便如同色中饿鬼一般,不择手段爬上男人的床,甚至珠胎暗结,恬不知耻地讨要交代,恩,还真是出身好,好得不得了。”说道这里顾倾笑着鼓起掌来,似是赞叹:“的确,如此做派,当真不是我们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家能学得来的。”
苏皖此时已是气得脸色铁青,顾倾继续不嫌事儿大地讽刺道:“还不止呢!干了这等丑事也就罢了,还非要死缠烂打要个名分,名分要不到,孩子也要生,己堂堂正正的出身,倒是没忘记利用,结果最后你猜怎么着?成了这有妇之夫的弟媳。还未嫁进夫家,就先给夫家戴了顶绿帽。啧啧,如此做派,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苏皖逐渐脸色煞白,最后似是脱力,跌落跪坐在松软的氍毹上,双眸呆滞。
“苏婉啊苏皖,是你害了慕倾,你总是说我害了他,可你别忘了,是你给他下了同心蛊,他是为了解蛊,才硬生生地少活了三百年。而你呢,干了这种丧尽天良的恶心事还沾沾自喜,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若不是苏稷苦苦哀求,若不是看在昊儿的面子上,你坟头上的草都换了不知道几茬了!你总以为这是我的奇耻大辱,,的确一开始我是恨慕倾的,可当我看着他举起龙头拐杖自断心脉了结你的同心蛊后,我又怎么恨得起来。”
顾倾定定地望着苏皖“苏皖,你根本不爱他,你也不配爱他,你自以为是地折腾了这么多年,还不悔改吗?我自认为不管是昊儿还是燃儿,我都算一视同仁,你若敢暗地里撺掇苏心然做些什么,别怪我不客气!”
“走吧,今天说了那么多我也累了。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慕倾亲手为我设计的慕倾室到底是什么样的吗?现在看到了,走吧。”
顾倾转身倚在流苏寒玉床,欣赏落地琉璃窗外的紫槐盛景,神色缱绻又温柔。
苏皖失魂落魄地爬起来,逃也似的扒着墙跑着离开了慕倾室。
慕倾慕倾,你到底是多钟情于她,为她改号慕倾,为她建室慕倾,为她声声断了我的同心蛊。你为她做尽一切,却唯独不肯多看我一眼。你对她唯有爱,对我却只剩恨。我为你做尽一切,你却宁愿死也不肯和我夫妻同心。厚此薄彼到如此境地,凭什么?凭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就算你有别的女人我也不介意,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却连个妾室的名分都不肯给我,你为何要对我如此绝情绝义。我是绝对不会让顾倾好过的,你且在九泉之下看着,我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毁在至亲至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