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城子一身白色道袍，大袖飘飘，蓄有长须，鬓发皆白，手执拂尘，眉眼含笑，一派得道高人的模样，笑着回应道：
“最近几年鲜有听闻青河道友的消息，我还道是青河道友是在闭关。”
边说着，御城子将青河四人接入峰顶大殿中。
待得坐定之后，御城子看着程青枫等人问道：“不知这三位小友是……”
青河按住乱瞟着想要四处溜达的程青枫，介绍道：“这是犬子青枫和碧湖峰薛真人的遗孤青兰，那少年是玉龙真人遗徒陈一念。”
程青枫扭头看了一眼青兰，她站在青河后方，眼眸低垂，看不出情绪。
怪不得青兰会在没有剑道传承的青鸾族选择学剑。
青河和天一宗的人关系密切，齐云宗对妖族的态度明显敌对，而天一宗的态度依现在看，应该是偏向友好的。
“玉龙真人遗徒？玉龙真人他……唉……”御城子本来没什么波澜的面上透出一丝苍凉。
“虽说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但是玉龙真人……可惜了。还有薛师兄……也是……”
御城子长叹一声。
玉龙真人一代天骄，以符道入剑道，又以剑道通万法，追随敬仰者数不胜数，御城子也曾是其一。
“三界万物，若不能飞升上界，不论是玉龙真人这等惊才绝艳之人，又或是我等，到最后都不过是像凡人一样化为一抔黄土罢了，或许还不如凡人，连个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下，你精通易术，应该最明白天命。”
青河饮了口清茶平淡说道。
御城子叹道：
“青河，我不如玉龙真人，也不如你，许多事情哪怕知晓也还会为其所困。修道之事，最大的枷锁往往都源自自身，正因如此，这么多来我都停留在无思天，无法再进一步。”
程青枫在旁边听着，一边观察着所在的无妄峰大殿，大殿空空荡荡。
“我此次前来一者是送青兰到碧湖峰修习剑道，二者有关我儿青枫和一念这孩子。因此事有些复杂，御城子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
程青枫三人从大殿中出来在云英的看护下在无妄峰上闲逛。
北陆的山普遍要比大荒中的山高上许多，从无妄峰的峰顶可以看见大片的云海，青河的二长老山上只能看到飘渺的云雾。
峰顶的大殿名为玄机殿，殿前是一片石头铺成的宽阔广场，有些弟子在打扫。
云英走在三人前方，自从他跟随师父御城子修行以来，无妄峰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多人。
带领几人来到峰顶一处供休憩饮茶的凉亭坐下。
三名少年人中，名为青兰的少女坐在石凳上眺望着云海中的山峦，名为陈一念的少年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叶，而看起来年龄最小少年，大约十岁出头，好奇地四处张望。
说起来，这孩子说是青河长老的孩子，但是两个人说话相处倒是更像朋友。
程青枫在峰顶转悠了一圈儿，两忘峰峰顶既没有飞舞的仙鹤，也没奇花异草，甚至那些打扫的弟子还是凡人，位置又偏僻，和远处云蒸霞蔚灵光闪烁的天一宗主峰相比显得很平凡。
“你们这个山怎么看着这么普通？”
程青枫爬上亭子附近的一棵松树，朝亭子里的云英问道。
从树上低头可以看见铺有石阶小路在树木掩映间蜿蜒通向山下。
“两忘峰主修易术，易术求简，再加上修炼之道，本就应见素抱扑，少私寡欲，普通一些很是正常。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和峰主的喜好有关，师尊他最喜好观星，灵物多则群星黯，现在这般正适合观星。”
云英笑着解释道，声音清朗平和。
“原来如此……那你们无妄峰的弟子们呢，怎么只能看到几个凡人？”
“天一宗只有内门弟子才可以进天一诸峰修行，两忘峰上一共不过十来个内门弟子，有的闭关，有的外出游历，只有我这个修行进入瓶颈期的闲人在管理两忘峰的杂事。”
峰顶上微风吹拂，亭子周围的草木随风摇动。
这时，一个年纪看起来与云英相仿的年轻人出现在小路上。
年轻人身穿湛蓝绣有银色花枝纹理的衣衫，头发只随意绑了个马尾，模样生的挺好，唇红齿白，眉飞入鬓，手上拿着柄不知道从山下哪个摊子买的折扇，还写着天下第一，颇似凡间的公子哥儿。
此时正偷偷摸摸地沿着小路往山上走。
他一边晃悠着手里的扇子，一边哼着歌，一抬头正看见树上的程青枫。
“喂！看什么呢？”
云英听到声音，看到上来的年轻人，满脸无奈。
“顾凌小师叔你怎么又来了……”
云英口中的顾凌小师叔来到亭子里，甩甩袖子，很自然的坐到空着的石凳上，占了程青枫之前坐的位置，并不在意坐在石桌周围青兰和陈一念带着好奇和诧异的打量。
“我爹那边每天想着把我送去游历，到你这儿歇歇，你还要撵我，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顾凌坐在云英对面的石墩上，直接拿袖子扫了扫桌子，趴在桌子上，抬起一只手很自然的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看起来倒比陈一念等人要更孩子气。
“这两忘峰哪儿来这么多小孩儿？”
云英显然已经习惯了，给紧张得一直喝茶的陈一念又添上茶水，答道：“你也看到了，两忘峰今日来了客人，如果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找师尊卜卦的话还是另改时间吧。”
“我……”顾凌噎了下，“我是来找你卜卦的不行吗？”
“师尊派我来看顾这三位小友，而卜卦需要全神贯注，未免有些看顾不暇，天一宗这么大又不是只有两忘峰擅长卜卦，你现在找其他人卜卦较为合适。”云英一脸正气，完全不为顾凌的胡扯所动，给出了最佳方案。
程青枫在树上静静地看着这顾凌吃瘪。
“我是真有事儿找你师尊，你就让我在两忘峰呆会儿成不？”
“不成。”云英拒绝的很干脆。
顾凌和云英磨叽了约莫得有一刻钟，程青枫觉得自己可受不了磨叽胡扯这么久，光是在树上看得都有些困了。
就在程青枫想着要不要在树上眯一会儿的时候，青河与御城子终于从殿中出来。
青河看到顾凌，像在想起了什么，笑道：“顾凌？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啊……”
顾凌一改刚才的死皮赖脸样，挠挠头，一脸羞涩老实，“青河长老。”
“我记得当年我离开宗中的时候你才八九岁，还嚷嚷着非要和我一起去大陆游历，我以为这次来你大概已经外出游历了。”
御城子在一旁笑道：“顾凌你还非要和青河结拜为兄弟，气得你爹把你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顾凌摸摸鼻子，埋怨道：
“那么老早的事情您竟然到现在还记得，修道者要记得的东西多得是，您怎么净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
出了天一宗地界，青河化为原形，地上的人只察觉到一片云影飞速掠过，抬头时却是蓝天白云不见一丝异常。
青河的羽色宛如日出前的天际，宽大的羽翼和尾羽由碧蓝转为深蓝，至羽尖处渐变为黑色，背上的羽毛呈赤黄色，恰似飞扬流散的霞光。
正如书上记载，鸾鸟展翼，青如晓天。
大荒凤凰岭二长老山的山顶，青翠的梧桐树旁，两道身影并排而立。
“青河，小枫那孩子是个天生无心之人，周身因果又异常浅淡，此行一去，怕是如鱼入海，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我不知道青颜前往上界之前与你说了些什么，但是将青颜所托大事压在那孩子身上怕是不妥。”
见青河没有说话，二长老青影叹息一声，道：“昆仑之前的异变只是个开始，下次变化时，大荒这里可能就不只是能看见异变这么简单。”
二长老青影一身灰青色衣衫，头发灰白交杂，脸上两撇小胡子，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似的白翳，后背已经有些佝偻，但还是在努力挺直脊背。
像是凡人之中的教书先生，还是脾气死倔的那种。
青河看向南方的云霞，鲜艳异常，仿若洒落的朱砂，自从昆仑发生变故以来，每到黄昏或是清晨，南方常会呈现这般景象。
“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但是昆仑之事牵扯甚大，凤祖失事的原因为何我们也全然不知，而青枫的特殊想必您已经有所觉察，”青河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可能是神灵落下的棋子。”
“你的意思是……”
有明显记载的神灵下界亲自参与三界之事是在上古，而神灵显然没有站在妖族这方，上古之后，妖族衰败退守大荒，蛮族归隐西陆。
最近一次神灵插手三界之事是在封神之战。
封神之战没有神灵下界，但是诸多仙人下界插手凡人之争，北陆尊奉不同神灵的修道宗门也一反常态派出宗中弟子前往南陆，要说没有神灵授意是不可能的。
青影叹了口气，“神灵之意不可妄加猜度，你小心些吧。”说完便消失在梧桐树下。
青河望向天一宗方向，天地间无数密密麻麻互相纠缠的线在他眼前展开，这些无形的线有粗有细，有的明显有的暗藏，甚至有的带着鲜红的杀机。
青河的手指上，一条透明而纤细的宛如风筝线的因果延伸至天一宗方向，低头看着这根风筝线，青河忽然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