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门前侍卫本对我们爱搭不理,极不情愿地去寻了一圈府主人后再出来时性情大变,点头哈腰着说:“您三位稍等!”
一个方脸中年女人接待的我们,有些发福,她自称是王夫人。王夫人发间金簪嵌血色玛瑙,一袭金线云纹赤衣,衣带嵌白玉,比林云霁之前的服饰更为华美。
将军府修葺华丽,雕花门柱,入门右侧是一处长廊,拐向内庭,内庭长廊直通一凉亭,亭在一小湖中央,亭中是一只石雕巨兽,猿猴模样却要二人之高。庭周种满秋菊,此时花开正艳,如此气派,林厌法的永嘉王府都逊色许多,更别说我的小小府邸了。
林云霁瞧瞧贴近师父,压低声问道:“将军,镇南将军为什么要放只猿猴在这里?”
“不用叫我将军,叫我文叔叔。”他学着林云霁的模样也压低声音道:“这个是朱厌……是覆灭伯鲁的神兽。”
我跟在他俩身后一个劲的翻白眼,就算压低声我也全然能听见他们在讲些什么。
王夫人问我们要住多久,师父笑答只是路过新野来看看旧友,不多日就会离开。
“我一直听老王说起您,如今一见果然气度非凡。”王夫人道,师父笑问王将军什么时候有空,她答很快。
她为我们安排好住处后以茶相待与我们寒暄,多谈陈年旧事,不多会就见王和紫衫玉带暗纹马靴匆匆赶来。
“辰将军!”王和见师父与他深深相拥,似是在述说多年的情谊,“很多年不见了!您,过得可还好?”
说着他捏着师父肩膀的手往下划了划,左手捏到师父空荡荡的右袖,“将军?”
“那个胳膊,早就废了。不用叫我将军,叫我文淮即可。”说着师父指着我介绍道:“元泱,我徒儿。”
又指着林云霁介绍道:“许氏,我徒媳。”
林云霁不平,刚想说话,我忙作揖在她开口前说道:“我叫许元泱,字行人。此次跟随师父携妻子冒昧打扰还请将军恕罪。”
我斜眼提示林云霁,如果因名一事暴露了她,我可没好果子吃。
她忍着气道:“元泱之妻许氏,冒昧打扰将军,实在抱歉。”
“将军……不,文淮来见我,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王和笑答,他似是想起什么猛然喜道:“许?老许的孩子?”
师父点头,王和开始抓着我上下仔细观察我,看得我心底发怵,“字行人,竟与先生有几分神似。”
他放开我对师父道:“您还是时刻记挂着先生。算来应该先生离世不多久元泱就出生了,或许元泱是先生转世也说不定啊!老许与先生交好,您也不是不知道……”
师父打断他:“元泱就是元泱。文霁在黄土之下等我,他不会食言。”
王和追问:“那您为何给他取表字为行人?”
“师父想让我做人生逆旅之行人。”他的意思是说师父在拿我做文霁的替代品,师父待我好,只因文霁先生与我爹的约定,只因我与先生神似。我补充道:“和先生一般。”
王和见我神色不对,尴尬一笑,“走!先吃饭!”
王和府中另有宾客在,我们同他们一同入宴。许是有喜事,王和摆宴丰盛,觥筹佳肴,歌舞升平。师父坐上座,另二位宾客坐下座,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却又不能不宴请。
“着实丰盛!”师父感叹。
王和答:“饿怕了!”
自从出了长安我们就没好好吃过饭。林云霁被王和刻意安排与我同坐,此时她在我身侧狼吞虎咽,满手油渍。我扶额道:“我说你好歹是赤乌公主,平时就这样吃饭?”
她口中塞满肉,两腮鼓起,说话含糊不清,“午饿啊!(我饿啊!)个可硕绕哇!(这可是肉啊!)”
我为她盛水,拍着她的后背道:“唉!吾妻许氏慢些吃,若是噎死为夫可是会伤心的!”
林云霁狠狠掐在我腰间,疼得我险些叫出声。见我眼角噙泪,她才满意收手,在我衣服上擦干净油手,喝水赏舞。我捂着腰道:“毒妇!”
“昨日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林云霁忽然说道。
她这样问定是又想管闲事了。这种村落一般都是共用一个姓氏的或远或近的亲戚,说白了就是人家的家事。
林云霁见我的表情猜出我已经知道了她的用意,她推搡我,“走一趟?”
“吃饱了?”我问她,见她点头我取一肉块闷声吞咽,见我不吭声她又推搡我。我给她分一块肉说:“吃饱才有力气去!”
要是这个莽撞丫头自己去我可是一万个不放心,我可不想回京师后为她陪葬。
宴席刚散,另二位宾客就来找我们攀谈,听他们介绍原来是新野县令和县丞。年轻县令言语寥寥,多是县丞说话,县丞是个极瘦的中年男人,对师父句句恭维,许是见宴席之上王和对师父十分敬重,也想着跟师父讨好关系。他这个算盘算是打错了,不过既然是新野县丞,那就定有用处。
说的久了,县令略有不耐烦,却一直隐忍。师父也有些微醺,我和林云霁还有事在身,拉着师父与二人告别,县丞走前还讪笑道:“若几位有事相求,我们当竭力相助。”
正要走,王和又叫住我们,他好像有些醉了,略带央求道:“你只要在将军府吃好玩好。别的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听!反正你本就心无天下,不是吗?将军,”说着他瞥我一眼,“您想要的,已经有了不是吗?”
“我此行只是来看看你。”
林云霁在一旁解围道:“将军和师父都醉了,有事明日再谈?”
说着她示意我扶师父回去,我正在想王和所说师父想要的已经有了是什么意思,又听见他在身后喊道:“文霁已经死了!”
师父身子微微一僵,轻轻攥住他的海棠纹大袍,王和继而说道:“执徐公子,您该做回你自己了!”
我们一路送师父回房,师父一句话也不说。我扶他上塌,准备转身离开去将军府门外与林云霁汇合。
“行人,过来!”他忽然叫住我,我纳闷回去,他起身将头深深埋在我的肩膀,许久抬头抚摸我的头发,帮我理好额前碎发道:“我们的元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