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吉，师兄叫什么名字呢。”
“方纵。”
“哦，师兄就是传说中的废材练武奇才？”
练武奇才为什么要加上废材前缀！方纵叹了口气，难得在山上遇到“狱友”，怎么也得亲近一下才是。
“阿吉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阿吉自豪道：“阿爹开了好几个铁匠铺呢。”
天下连连征战，铁匠可是大热生意，能开几个铺的都不是简单人家。方纵转而问：“你会打兵器吗？”
阿吉摇头道：“阿爹说打铁没前途，他让我读书，后来一个卖艺的老爷爷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阿爹就让我来拜师了。”
呵呵，又一个被忽悠傻了的人家。
“阿吉认识多少个字了？”
“阿吉会写信，好多都会了。”阿吉对此很骄傲。
方纵深以为意，他们这个年纪会读书识字的本来就不多，放眼整个大龙派，众多师兄弟里面估计就他们两个文化水平最高。
这是一个富武的世界，练武比读书更易上手，持续收益也更高。听说大龙派的开山祖师就是一个文盲，但他同样凭着拳脚打下这数百年基业。
这能说明很多事。
方纵忍不住叹了口气，读书有鸟用。在山上当野人，如果不是关系户可能早被折腾死了。且看那些外门弟子，那个不是当杂役一样来使？
二人聊着聊着，已经来到房舍。方纵拍了拍阿吉的小脑袋：“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还有锻炼早课。”
“不，修炼不是这样的。”阿吉异常倔强，这让方纵不由想起年前的自己，好像也是这么执着的怀疑大龙派的武学。
他放缓了声音：“阿吉接触过其他修炼法门吗？”
“没……不过……”阿吉憋红着脸，想反驳什么，却最终哭着说：“没有，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这样，这是大山告诉我的，肯定不是这样。”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迷糊了。
大山是什么鬼？
方纵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内门弟子的待遇其实很不错，起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单间，除了每天早上要锻炼，大龙派几乎不会强迫去做其他事，剩下的时候就是到处溜达，哦对，还有需要自己去山腰挑水做日常之用。
躺在吱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转个身都好像有耗子在耳边嘶吼，一年了，蛀虫木板床的声音方纵早就习惯，可今晚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大山会说话？
翌日。
天曚曚光。
方纵顶着熊猫眼，简单洗了个脸，就跟着大伙儿往山顶空地走去。
晨跑半个时辰，在瀑布山涧下洗了个澡，最后又回到山顶空地，进而力举百斤，坚持两个时辰。
这些都是每天必修的早课，完成之后就吃午饭了。
只有完成锻体入门的弟子，下午才开始跟着教习学习拳脚功夫，没有锻体入门的则自由活动。
方纵刚举起就放下来，话说经过一年锻炼，举起百斤不是问题，但坚持两个时辰就别想了。
他走到连百斤都举不起的阿吉身边，打趣着问：“大山有没有教你怎么举起石块？”
“早上好，方纵师兄。”阿吉的小脸因过度锻炼而略微苍白，他虚弱，且疑惑问：“什么大山？”
方纵微微一怔，心里升起一阵微妙感：“你不是说过吗，大山告诉过你，修炼不是这么修的。”
“没有啊，阿吉没听过大山的话呢。”阿吉的样子很真诚，随即蹙起眉头：“但我觉得这么修炼真的很傻……”
这番话……方纵有些楞。
“哈哈，原来和我们的方师兄一样哈，又是一个废物练武奇才呢。”
“难怪我们高高在上的方师兄会过来打招呼，原来是同类，哈哈哈，方师兄，我昨天就能坚持一个时辰了，要么，让我这个师弟来给你指点一下？”
“呀哟，别说了师弟，方师兄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呢，我们这些普通内门弟子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听说今年又有几个外门弟子晋升内门了，如果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个师兄，他们肯定会很高兴吧。”
“方师兄，我们去树林走走？”
方纵没鸟这些肌肉已经蔓延到脑袋的家伙，贼烦。
正在这个时候，阿吉凑过来道：“师兄师兄，我们去挑水吧？”
方纵想了想：“好吧，师兄带你逛逛大龙派，内门弟子只要不离开山界，就不会有护山武者找你麻烦。”
……
山界很大，囊括了整个大龙山，一直到山脚。由山门到山脚这段路都不会有护山武者巡逻，这里是属于弟子的野区。
方纵除了挑水很少在野区走动，因为顶着废柴天才的头衔，始终会遇到脑袋长肌肉的弟子来找麻烦。
虽然不怕，但也够烦人。
然而也正因为近半年经常被找麻烦，他发现了不少小道，如果运气好倒是能够离开大龙山。
不过大白天的，他可不敢抄小道逃跑，毕竟护山武者可不像山门内的教习，不是说两句就能了事，要是被当成毛贼，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师兄，你是哪个县的？”
“嗯，我是零邑城的。”
“噢噢噢，师兄住在城池里面的呀，家里一定很有钱啦，我们营县听说也要建城，可是围墙就只有辣么高……”
阿吉踮起脚，高举小手臂做了个比划的姿势，其实他就比方纵小一岁，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师兄好像十多岁的大哥哥。
方纵笑道：“营县吗？我来大龙山的时候刚好经过，呐，你们是从东边那条山路上来的吧？”
“嗯，哪儿的鸟儿好气人，经常在头上拉屎。”
方纵笑容一僵，当年他何尝不是被鸟屎袭击过？
“走，我们去看看，顺便打几只鸟来烧烤。”
……
树林稀疏。
鸟却很多。
鸟在飞。
还不讲卫生的乱拉屎。
方纵已经很久没这么愉快过了，他正举起一块偌大的芋叶遮挡住天空随时投下的袭击，嘿嘿哈哈的和阿吉玩闹着。
山腰上，骆拟文远眺小道上玩闹的两个小孩。
他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目光凝视，又像神游天外。
“嗯，多个玩伴也好，安心留下来吧。”
他眼中闪过复杂笑意，脚尖点地，如同利矢般消失在林荫之中。
……
“大山、是大山！！”
阿吉忽然指着一块嵌在陡坡上的巨型山石。
“小屁孩，见到大一点的山石就说是山……嗯？好像……”方纵歪着脑袋，印象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大山，我们昨天见过。”阿吉蹦蹦跳地跑过去。
这块巨石没什么特殊，如果说有，那就是附近不见鸟屎，但也可能是野草太高的原因。
阿吉兴奋道：“是啦是啦，是大山，师兄你看，大山写着一个大大的‘钟’字。”
这个……
方纵左瞧右瞧，最终才在巨石的侧面看到一个扭曲到抽象的字体，话说如果不是阿吉提醒，他真没看出这玩意原来是个字。
自然纹路果真鬼斧神工。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知道得越多，有些事物还不如单纯小孩子看得真切。起码方纵已经不会主动捕捉这个抽象到不算字的字。
然而就在他看到这个字的时候，心中忽地升起若隐若现的悸动，某些断续的片段，也模糊地呈现脑海。
我，来过。
……
眼前蓦地一黑，宛如漆黑世界覆盖了所有，然后又被横蛮揭开。
眼前山还是那座山，野草依旧疯乱。
然而，天空安静，没有飞鸟，地上干净，没有鸟粪。
巨石消失了，换而之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方纵扭头看向阿吉：“你昨天来过？”
“嗯。”阿吉重重点头：“它就是大山。”
“我一年前也来过。”方纵眼神认真，深吸一口气，拉着阿吉的手走进黑黝黝的山洞。
山洞之内不过百尺方圆，幽暗，无声。
在昏暗的尽头，似乎还有更加黝黑的巨口，不过方纵没有深入，而是凭着记忆来到一侧石壁前。
石壁上刻画着壁画，雕刻精细，还赋予色彩。
这是一个站在暴雨和闪电中的人形生物，他一手持着布袋，一手拧着枯叶，闭着眼睛。
很简单的一幅画。
可是方纵却从中找到了不寻常的感觉，那是一种异常博大的感受，心感图案中的人形生物并不是被暴风雨袭击，而是在操纵着暴风雨。
这才是正确的修炼姿势！
看着这幅图，方纵莫名领悟到许多模糊的片段，他知道，通过壁画领悟到的，大多源自于一种虚无缥缈的概念。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修炼绝对不是举石头这条途径。
绝对，不是。
上一次，他在这里看着壁画入迷，没多久就离开了。这一次，他决定继续深入看一看。
扭头见到阿吉看得如痴如醉。
他不禁微微一笑。
如果是一年前的他，也许也会是这样，然而经过一年挣扎，他心境已经不一样了。同时他也明白，他抗拒大龙派的修炼法门，正因为他曾经来过这里。
这里有更好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