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面具变得炙热而沉重,江忠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
“我要的东西,我会以堂堂正正的方式取得,先前帮你不过是父亲的要求,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接下你这些龌龊的勾当!”江忠清甩开阿契的手。
面具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张遍布伤痕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失神盯着地上的面具。
江忠清虽有不忍,却更厌恶阿契的种种行为,因而转开了视线。
可也因此看见了徐徐走来的另一个带面具的人。
那人手提灯笼,脚步平缓,身影看上去极为熟悉。
“忠清兄,别来无恙啊。”来人招呼道。
“你是……!”来人竟是之归!
“看见你在这,我也挺意外的。”之归捡起阿契的面具,拿在手上。
“如今想起来,难怪总有违和,原来我竟从未分清你们谁是谁!”
“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清楚。”
之归说得极轻,像羽毛从脸上划过,却使江忠清浑身难受。
“你拦着不让我进来,就是怕我知道这件事吗?”之归走到阿契面前,递出了面具。
“算是吧。”阿契接过面具带上,恢复如常。
“那现在被我知道了,该怎么办呢?”之归看不出喜怒。
阿契没回答,转身走了几步,坐在角落的石床上,视线望向之归来时的岔路。
“我命不久矣,总得有人接手这一切。”
明明很沉重的内容,阿契却仿佛在说今晚该吃什么一般轻松。
“这是我生来便注定好的路,不用怜悯,不用好奇。”阿契的面具动了动,之归似乎看见了一抹苍凉的笑容。
“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不管你是否愿意接受,这一切都将交付在你手里。”
“混乱即将到来,是否能把握住机遇,就要看你了。”
阿契说完,再次摘下面具,走入了数十条岔道中的一条。
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墙上的油灯“噼啪”巨响,惊醒了心思各异的两人。
视线交汇时,两人眼里都有不同的情绪在流转。
顺着阿契走过的岔道往前,最终两人走出了密道。
出口是一座路边的茅草屋。
屋顶破败,蛛丝遍布,刺鼻的腐败之气迎面。
阿契正坐在门槛处撑着下巴。
光亮从高空倾泄,打在他的侧脸,令那些疤痕失去了引人注意的张扬,完美的轮廓,岁月静好。
之归装作不经意看向江忠清,很快收回。
“如果要我接手,你必须停止买卖人口。”江忠清要求道。
阿契没回答他,只喃喃自语道:“快要结束了。”
“你这是答应了?”江忠清有些意外。
“快要结束了。”阿契闭上眼。
之归与江忠清不明白阿契所说的结束是什么意思。
“回去吧。”阿契忽又站起,脚步虽有踉跄,却及时扶住了墙面。
“没事吧?”之归生出几丝担忧。
“无碍,起身太猛而已。”阿契微弯嘴角,牵动了脸上的疤痕,怎么都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所谓回去,并不是回到那处地洞,而是在四通八达的地道内不断穿行,最终来到一座占地面积颇大的庄园。
这里正是先前之归与聂小琴被囚禁的地方。
之归已经在这待了五六天。
心情由最初的愤然到现在逐渐漠然,之归也说不上来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这种变化。
当那些空洞的眼神望向自己时,她竟回以冷漠。
为了避免变化加剧,之归尽量躲在阿契安排的位置,不到万不得已不随意走动。
至于今天,她只能说是一段早已安排好的“意外”。
从阿契的言行来看,江忠清应该是他的上司之类的存在,否则他不至于把自己的一切托付于他。
只是……
之归暗暗打量江忠清。
两人身上实在没什么共同点,难以想象两人竟会有所交集。
江忠清,江忠清,到底是你隐藏得太好,还是阴暗面前总有阳光?
在这种不解之中,之归等来了岳无芳与自己的婚礼。
消息是阿契告诉之归的。
看热闹则是由江忠清带着。
为了避免张扬,两人没有带面具,而是打扮成夫妻的模样,找了处茶铺,坐在二楼临窗处。
之归极少打扮,这次却钗环满头,额间更是点了颗鲜红的朱砂,愈发衬得肤白如雪。
圆润的杏仁眼中带着些冷漠,教人感叹美人如针,只能远远瞧着,不敢近前。
一身鹅黄披风下是益发浅淡的嫩黄色,加上素白的面纱,在这并不寒冷却缺乏色彩的冬日里,自成一道风景。
感受到周围丝毫不加掩饰的打量,之归别扭极了。
她轻声抱怨着。
“黑玉,都怪你,我说了不要这么张扬的。”
身后一身纯黑的丫环低下头:“为何要藏着掖着?”
“这本该是你的婚礼不是吗?”
“可……”我并不在意。
是假的。
哪个姑娘没有幻想过十里红妆,凤冠霞帔?
尽管她并不在意自己未来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但这种幻想,也不是没有过。
如今,有人以自己的名义接受万千人的祝福,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之归没有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来,不再争论已有的事实,给自己与对面的江忠清添了杯茶。
“谢谢。”江忠清视线始终不离城中某一处。
之归跟着看过去。
那里似乎是迎亲队伍,有亮红的色彩飘舞。
“照这速度,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有人幽怨道。
看来目的与之归一行相仿,是来看婚礼的。
“能坐着等你在抱怨什么?没瞧见楼下那些人呐,你要嫌难坐,不妨下去和他们一起站着。”回话的人语气不善,却不见反驳。
先前开口的女人闭口不言,却带上了几分委屈。
男人没理会她,视线在楼下的人群中流转。
之归收回视线,招来小二。
一连喝了好几杯茶,她打算去小解。
谁知回来的时候,自己桌前却分明多了两个人。
锣鼓声越靠越近,之归几经踟蹰,终于鼓足勇气,回到了桌前。
“这是?”之归于江忠清身侧落座,举止落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