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攸很想告诉他:我有好多条路,大不了换张皮再来!欸?我为什么要再来?等我换张皮,再不接近九星宫,看你还怎么威胁我!
想是如此想,但此刻他又不放心吧煌明一个人丢在这儿,纠结了一下,叹息一声,说:“师尊的医术我并未学全,但我尽力一试,行吧?”
无忧君点头,很快脱掉上衣。
君子攸看着他浑身的伤痕,很多伤痕已经结痂,但可以看出来的是,一些自然脱落的血痂之下并不是愈合的皮肤,而是渗着血的伤口。
这孩子也是可怜。
“无忧君既然认识家师,为何不直接找他,我这半吊子医术,技术实在有限啊。”君子攸一边查看一边问。
无忧君说:“太远了。”
“你这么厉害,来回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会怕远?”君子攸随口说着,用无忧君的匕首轻轻挑起一道血痂,血痂与皮肉撕裂,新的血珠冒了出来,“疼吗?”
“不疼。”
君子攸嘲笑道:“不疼才怪!伤口连着心脉,我一动,你的心脉必定像针扎一样。小孩子就是逞强,跟我儿子一样。”
无忧君沉默了,其实他的外貌看起来比君子攸还大一点,但君子攸总是一副长辈的模样,无忧君竟也不反驳,半晌,才再开口:“你儿子,他是什么样的?”
“乖的时候简直觉得他是春风流水,令人舒畅惬意;皮的时候真的很想捏死他!不过他一哭,我也就没辙了……”君子攸检查完他身上所有伤痕,想着到底用什么办法,既能治好无忧君,又能不露痕迹。
“你打过他?”无忧君很平常地问。
君子攸答:“没啊,我从不打小孩!”
不,你打过的!
此时若当年那个小小的君饮月听到这话,一定会很生气地插着腰抗议道:“你说谎!你忘记我弄坏你衣服的时候,举着不斫剑要打我来着?”
后来还是君饮月跑得快,不斫剑只打到他的衣角。
不过在君子攸心里,没打到肉的都不算!
君子攸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件从来没现于人前的一件法宝:清云锁。
此物乃云台相君所铸,本意是想赠与人间修士。人间修士抓妖镇鬼伤亡不小,云台相君希望此物能帮助他们恢复。但还未完成,便被君子攸瞧上,云台相君只好重新选择一项法器赠与人间。
不过君子攸拿到清云锁后,并未找到实用之处,看中它,也只是觉得它好看。
因此物原是为凡人所造,君子攸当初不过提了一嘴,就被好友通慧灵君嘲笑抢凡人的东西,于是拿到清云锁后,便不许云台相君告诉任何仙僚,自己也忍住不拿出来显摆。
时间一长,君子攸一看到清云锁,就有种锦衣夜行的感觉,郁闷极了。
君子攸假装往怀里一掏,化出清云锁,胡编道:“这是我从师尊哪儿偷的,师尊骗我说是仙界之物,我也没看出来它仙在哪儿。师尊说是师祖登仙前悄悄传给师尊的,连宗主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据说能治伤,但我也没试过,不然你自己试试?”
无忧君伸手用指腹轻轻触碰清云锁,一股清亮温柔的光芒从他指腹溢出,如点点萤火徐徐飞散。君子攸心里也有些忐忑,他并不清楚云台相君在做这个的时候,有没有加注针对魔的隐形攻击,看见无忧君无事,君子攸不知为何竟是松了一口气。
无忧君见触碰无恙,便从君子攸手中拾起清云锁,不过他没有忙着尝试治疗,反而认真端详起来,半晌,他道:“怎么有裂痕?”
君子攸朝无忧君所指看去,果然有一道很细很浅的裂痕。此时,他倒是疑惑了,清云锁从未现于人前,应该不会有损伤才是。况且云台相君向来细致,这裂痕也不可能是在他手上弄出来的。
君子攸想了很久,一段记忆忽然闪现,他笑了笑,道:“可能是我儿子摔的……”
君子攸的确没有在任何仙僚面前显摆过清云锁,但是,他好像似乎给君饮月玩儿过?
记忆太模糊,君子攸不太确定。
无忧君说:“此物贵重,想来你也不会送与我了?”
“当然不行!”君子攸忙道,但凡别人送他的东西,又或者是他自己厚脸皮开口要的,他都不会轻易转赠他人,除非此人与自己亲厚,比如同修好友、比如两个徒儿、比如他的儿子。
无忧君也不生气,说:“既如此,若有奇效,你便每日带过来,我用完就还你。”
“也行。”
无忧君说罢,开始运转自身修为开启清云锁的治疗之力,一时间,清云锁清光大作,如萤点点飞入无忧君的伤口之中,无忧君体内血气翻腾,隐约可见内腑之丹。
君子攸坐在旁边等了约半个时辰,无忧君身上清光渐渐消失,而那些伤痕,似乎短了几分,看来是真有其效。君子攸想,不妨多等几个时辰,让无忧君一次性治疗完算了。
但无忧君说:“此物兴许真的是仙界之器,虽能愈合我的伤口,但也消耗了我大量魔气,你不必每日来,隔三日再来,我须修整。”
将清云锁还给君子攸后,无忧君穿上了衣裳。
君子攸也觉得无忧君说的有道理,仙气与魔气本就相冲,也不再多说,起身走了。
无忧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掌收握,眼圈微红。
魔宫,魔君受伤的消息很快被众夫人知道,夫人们连忙前去关心,但都被拦在了门口,有胆子大的开始在门口哭,魔君听了心烦,发出一道法术将那妇人击晕了,夫人们都吓坏了,也不敢大声说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魔君大殿内的侍者进去通报:“禀魔君……”
“不见!”魔君怒道。
侍者身子一颤,还是壮着胆继续说完:“是大殿下。”
魔君一时恍惚,说:“让他进来。”
侍者应声退去,很快,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脚步虚浮,不过走了几步路,额间已有细汗:“父王!”
魔君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大殿下风白坐下后,魔君说:“你来做什么!一点小伤而已,都是医官大惊小怪。”
风白面色无血色,却微笑着说:“医官说是仙界之火,我就把这个带来了,它也是仙界之器,希望能有用。”
风白苍白瘦弱的手拿出一只掌心大小的玉雕,玉雕雕的是一件乐器,如今在人界被称作“二胡”,但五百多年前,它被叫做“大足琴”。
“我儿有心了!”魔君慈爱地看着风白,另一只完好的手将风白的手回握,并推会风白膝上,说,“放心,为父自有办法治好,别担心。”
风白见魔界不要,有些失望,他问:“清风台的探子被利用了?”
魔君点头,风白又问:“是谁?”
“云台相君。”
风白眼睫微垂:“他们是同修好友,又有半师之谊,云台相君能有今日,多得他之助益,倒也理所应当。”
“好了,你快回去吧。”魔君道。
风白却不肯走,继续说:“父王,我一直觉得,清风台有问题。”
魔君也有此感觉,于是他点了点头,风白道:“您常说他很强,我虽未见过他真正的实力,但大战之后,您失了七成修为尚能震慑魔界,他却重伤沉睡,好像要被您打死了一样,很不合理。仙界或许是希望他尽快恢复才送他去清风台,但沉睡的时间真的太久;当年一同上战场的其他武君早已恢复,偏偏他仿佛醒不过来一样。弟弟们都认为这是仙界迷惑咱们的手段,可我觉得,不尽然。他的沉睡,和大战有关,却非是全部缘由。”
魔君点头表示赞同,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只是没有想明白,他不愿风白继续深究,便说:“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风白摇头:“当时太小了,能记住的不多,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身红衣服,还有,他说下次来魔界,要给我带花,还要给我拉更好听的曲子。”
“父王。”风白对儿时的记忆一直很模糊,长大后,他却时不时地梦见那个和阳光一样灿烂温暖的叔叔,他记得一些事,也忘记了一些事,最终,那个叔叔在他的记忆里,只留下一抹看不清的红色身影,他继续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
魔君笑了笑,说:“传言,仙界华定武君是仙界难得的奇才,许多仙术看一遍就会,无须仙长教导自成其才,聪慧机警、正气凛然,胸怀广阔,对六界生灵一视同仁,才高而不自傲,上得天帝赏识,下受仙僚敬重,是仙界众武仙君之楷模。”
“听着,不太真。”风白微微摇头。
魔君大笑,道:“是啊,这些传言也就糊弄一下没见过他的人。他的确聪明,但……他其实很单纯、很好骗。”
“好骗?”风白很意外。
魔君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道:“可是他不知道,他还觉得,自己很聪明。”
风白疑惑了:“父王骗过他?”
魔君微微眯着眼睛,淡笑回忆:“是啊,他一点儿也不怀疑,不像其他仙君,对待魔族会加倍谨慎。他的眼里没有两界之仇,所追求的也不过是春之繁花、秋之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