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静谥的夜晚,静的能听到脚踩落叶窸窸窣窣的声音,静的能听到自己急促呼吸的声音,静的能听到快从嘴里跳出来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还有衣服挂在树杈上,“嗤——”被扯烂的声音……
乌云遮住了月亮,山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两路追兵在身后不远处打着火把叫嚷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只有闷头跑,越是崎岖难走的路,才越有可能活下去。
快到山顶,追兵的火把越来越亮,像条火龙似的在黑暗中急急穿梭,逼的我喘不过气来……此时若有个地缝,我也能钻进去!
山岩中隐约有一道峭壁,两面的岩石似是被利斧劈开,刚好能容一人进入,直觉告诉我,这个地方又险又峻,躲进去或许还能活。
钻进峭壁,才走了七八步就被卡住,再进不得……慌乱中,又听到追兵“快,快点”的吆喝声……情急之下,竟踩着如刀刃般的山岩往上爬,心中就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廷画匠,竟也能“嗖嗖”的攀岩走壁。
几道电闪雷鸣,老天爷落井下石一般,让暴雨狠劲冲刷着本就光滑的峭壁,我脚一滑,差点掉落,一把纠住旁边的蒿草才险险站住。刚站稳,只听脚下传来叫嚷声,“赶紧给我找,明明就在这座山上,还能插翅飞了?”
“报告将军,我已经查过,这道峭壁里面是条绝路,根本过不去。”
“峭壁底下过不去,那上面呢?”
听到这话,我紧张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用手牢牢抠住岩石,祈求着千万别发出声响。
“就凭那弱不禁风的张天画,能爬过这道悬崖算怪……”
话还没说完,将军“啪”的甩过一耳光,“少废话!派两个人爬上去看看。”
“是。”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生死就在这一刻了……我心里盘算着,若是侥幸不被发现,便能逃过这一劫;若是有人爬过来,死之前也得找个垫背的,上来一个踹一个,踹下去两个我就赚了……
还不等我踹,只听“啊!”“啊!”两声,两个人从岩壁上掉了下去,然后就是疼痛的叫唤声。
先前挨耳光的人赶紧接声说道,“将军,这鬼地方别说天黑下雨了,就算大白天,不是练家子出身也根本爬不上去,咱们两个兄弟都摔下来了,我就不信凭张天画的弱胳膊弱腿能爬上去?”。
将军丝毫不理会他,大声训斥着,“没用的蠢货,换个地方继续搜!张天画肯定还在这座山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人声渐渐远去,我依然紧张的不敢动,十个指头紧紧抠在岩缝中。
半晌,山中安静了,雨打岩石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哗啦哗啦”不停。我仰头喝了几口雨水,努力让自己紧张的情绪平缓一些,然后静静等着,用足够长的时间判断周围确实没有追兵,才敢试探性的动一动。此时,雨停了,天也亮了。而我正好卡在半山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既然不好下,就干脆往上爬,说不定这出其不意的一举,反倒能躲过朝廷的追捕,辟出一条生路。
此时我已浑身是伤,每个指头都在流血,抓过的岩石上留着一个个血手印。虽然被疲倦和伤痛侵袭着,但与逃命相比,这都不是事儿。
几次险些跌落,又刚好抓住手边的救命稻草。眼看快到中午,才险而又险爬到崖顶。
这下应该安全了。料那些追兵怎么也想不到,就是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小画匠,愣是从陡峭的悬崖底下爬上来。
躺在地上稍作喘息,顺便回想了一下我的前半生,是怎么从一介平民混到宫廷画匠,又落到如今被禁军追杀的来龙去脉。那真是:
闱战履败不及遑,
含恨带怨离故乡。
画遍脂粉妆,
跻身官宦场。
东边招来西边唱,
荒唐对荒唐。
而今不知路何方,
归途已茫茫。
只恨这水沧浪,
只恨这天苍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