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神变幻出了白玉牌,紧接着搔了搔头,另一只手也跟着一动,一根通身发亮的白玉笔也赫然出现在手掌中,只见他若有所思的咬了咬笔头,灵光一现,提起笔来,在玉牌上刷刷的写了起来,然后又转身,疾步消失在了密林……
秦淮一时还沉浸在悲伤里,屋里头传出了王婆喜悦的呼唤:“淮儿,快来,你爹醒啦!”
秦淮立刻收住泪水,抬起手,用衣袖胡乱的擦干脸上横流的泪,站了起来,手贴在门上,努力的深呼吸了几次,用尽全力微笑了几下,才推门进了屋。
秦放已经醒了,被王婆扶着,半坐在床上,气色比先前红润了许多,眼睛里有光,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不少,秦淮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父亲,秦放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和蔼的笑,对着秦淮招招手,让她到身边来。
秦淮努力的挤出笑来向秦放走去,只是眼睛里无法忽视的红血丝还是让她的难过暴露的清清楚楚。
王婆感受到这对父女之间涌动的悲伤气氛,秦放刚才昏迷的死气沉沉,她活了这么些岁数怎么会看不透呢,她心底无奈的叹息,抬头对走过来的秦淮说:“你爹刚醒,你们父女两好好说说话,婆婆我就先回去了,小淮,有事记得找我。”
秦淮的笑带上了一丝苦涩,不再是从前的单纯明媚:“诶,王婆,我送送你吧。”
王婆忙摆手,迈着小碎步就走了:“老太婆我的眼还利着呢,天还这样亮堂,我自个儿回去就成了,你就安心陪着你爹。”
秦淮目送王婆出了门,才坐到了秦放的床边。
秦放笑的像是个没事儿人:“闺女,皱着眉头做什么,爹不是好好的嘛,方才不过是被那个蛮徒气着了,没事儿。你看你,眼睛都红了,哭得多了可对身体不好呀。”
秦放的话,没有安慰到秦淮,反而让秦淮好不容易平息下的眼泪又重新盈上了眼眶,豆大的眼泪不住的掉,让秦放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秦淮哭着,睁着红肿的眼睛,用受伤的语气质问秦放:“爹,你还瞒着我,我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你都病了这么久了,你叫我怎么办,我要怎么救你啊!”
秦放升起的手轰然的坠下,搭在了被褥上,他的笑收敛,到嘴角只剩苦涩,惆怅的看着哭泣的小女儿,声音沧桑:“爹爹知道这病没得救,何必再让你一个姑娘家的劳心劳神的呢,爹活得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爹不怕死,两眼一闭的事情,爹呀等着下辈子享福呢。闺女啊,你别难过,爹这不是还能陪你些日子嘛。”
说到这,秦放停顿了下来,凝神看了秦淮一会儿,才转而又道:“爹啊就只是放心不下你,你还没嫁人呢,都还没个倚靠……”
秦放欲言又止,秦淮眼眶还湿润,但还是努力的笑着对秦放说:“爹,我不想嫁人,你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照样会活得很好。爹您好好的,我就开心了。”
秦放拍了拍秦淮搭在他被褥上的手:“是啊,一个人其实也未尝不好,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怎么高兴就怎么活,别管别人怎么看,人活在世上,自私些,老是顾忌别人的看法,活得也不快活。爹也是看走了眼睛,幸好你没嫁进今天来的王家……”
秦放的语气突然变得自责起来,秦淮趴到了秦放腿上的被褥上,眼泪渗入被子,不让秦放看见:“爹,怎么能怪您呢,是他们有眼无珠罢了,您说是吧?”
秦放朗笑:“是是是,我的闺女这样好,是这群人有眼无珠,配不上我的女儿才对。”
屋子里温馨气息让秦淮平静,她偷偷的想,她不能放弃,总有办法能救爹爹的,世界这样大,她不信没有没有人可以帮她,明天她就去问问别的郎中。
这样温馨的时光,温暖的秦淮想要一直这样下去。
土地神的白玉牌是余昇走之前留下的,这是天上的上神间用的传信办法,一般玉牌无论形制都分左右两块,分别由两方持有,一方在玉牌上写上字,那么对方的玉牌就会相应的出现讯息,使双方得以沟通,他想了许久,才在玉牌上写下:“殿下,人间事变,姑娘受人污蔑,其父病危,恐夕阳迟暮之际。”回了当地人供奉香火的寺庙,等待殿下下一步的计划。可令他没想到的事,在他的消息传答到的时间,余昇立即动身欲赶往人间。
人间的时间稍纵即逝,第二日,秦淮一大清早便上了街,她先去了原先请来郎中的医馆,时间还早,郎中还没来,只来了一个抓药的小伙子,她把昨日未给的费用给了这个小伙计,拜托他交给郎中,临走时,这个尚还年轻的小伙子叫住了她:“姑娘,我爹说今日若你来,托我捎了句话给你,万事莫强求,有些事看开些才好。”
秦淮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抬腿踏出了门槛。她又何尝不知道放下呢,可世界上的道理太多,不是明白就能做到,她知道生老病死人间常态而已,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能坦然接受且面对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的执念太深,她做不到,秦放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放弃一丝可能。她擦干泪,不是绝望,而是不想服输,不想对自己服输,不想对上天服输,命运对她何其残忍,幼时父母就遗弃了她,如今唯一的养父也身患重疾。
她想着要去寻郎中来,一个不行,就去找两个,不管怎么样都得去试试,她不甘心这样无动于衷的接受上天的安排,可是她去遍了邺城的每一个大街小巷,找了所有的医馆郎中,每一位郎中一听闻患者所患之症是痨病,且患病的时日已久,都纷纷变了脸色,说无能为力,拒绝了看诊,连去问诊的机会都没有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