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天繁忙的准备中看来此事不过只是个小插曲,很快又被秦淮抛却在了脑后。
顾忌秦放虚弱的身体,匆匆地将婚期定在了三天后,是王婆挑的日子,据说是个万事皆顺的好日子。
按着礼法,新人在礼成前一天是不得见面的,王婆对此事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为了日后万事顺遂。
余昇依言照办,只是在第二日送来了凤冠霞帔,衣裳装在黑木做的大箱子里,是秦淮不知晓的材质,刻着秀丽的花纹。花叶缠绕着木箱的周身,亦是秦淮不曾见过的,可秦淮却总觉着似曾相识,不由自主的被这雕花所吸引。
里面是火红的嫁衣,样式是秦淮要求的简单,没有过多的冗余的装饰,可秦淮可以从面料和剪裁看出余昇的精心准备,细细的看,可以发现,红色的面料下有暗红色的暗纹,蜿蜒秀丽,秦淮分辨了好久才发现是同箱子上的雕文一样的花。
余昇只在一旁淡笑着看着她一脸震惊的打开箱子,又激动地捧出衣服的样子。
“喜欢吗?”
秦淮转过身看他,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黑色的瞳孔像是住进了群星,透着水光闪耀着的,是对未来的期待。
余昇看着小姑娘因为激动变得粉红的脸颊,上面清晰可见细细的雪白的小绒毛,扰动了他的心,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嘴角的笑意更深:“你喜欢便好。你穿着一定很好看。”
当天,秦淮借着傍晚五彩绚丽的余晖不舍的告别余昇,余昇还是同从前一般的话别,只是在离开前突然的用力的将秦淮抱在了怀中。
秦淮有些诧异他突然的热情和突然表现出的情深,他将头低垂,深深地陷在秦淮的肩窝,表现出像孩子一样纯真的依恋。
可诧异过后,心房却像被柔软的棉絮包围,烘托起来,轻的不像话,像是被阳光烘烤过,满是暖洋洋的感觉。
余昇一言未发,可秦淮却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情意生萌。
男人的怀抱像火炉一样温暖,让秦淮生出一种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的勇气。
余昇轻轻在耳畔低声念到:“待你红装嫁衣加身,我便来娶你。言浅情深,此生定不负你。”
像某种誓言,镌刻在有情人的赤诚的心头,难以磨灭。
秦淮安静地目送余昇离开,男人欣长的身影独自行走在林间,加之背后漫天的绚丽彩霞。让秦淮无端的想起一句诗,也算不得是诗罢,她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不知道为何就记了很久,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她是为他记得的。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是眼前人,又该是何人呢?
出嫁的前一天很匆忙,王婆心切极了,一直在屋里打转念叨着缺了什么,什么东西该怎样摆才恰当,最后还是秦淮这个新嫁娘来宽慰她的不安情绪。
秦放的精神近来已不大爽利,浑浑噩噩的时间远比清晰地时间要长的多,但是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或是他心里念着秦淮,在出嫁前一天的傍晚逐渐的转醒,精神头瞧着也算是不错。
秦淮惊喜地坐在了秦放的身边,为他梳洗,又仔细地询问可有想要的吃食。
秦放只摇摇头,身子弱的像一阵短风就能刮到的弱柳,他的五感皆丧,根本早已感觉不到饥饿,甚至于疼痛,精神似乎游离在了身体之外,他仅仅凭借着不想现在就离去的决心,空挂在这个孱弱的躯壳上,明天他捧在手心的姑娘就要出嫁了,他得清醒的把她交给她未来的夫婿,这样他才能真正的无牵无挂离开,去找那个他亏欠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去见那个他苟活在世上十几载依旧念念不忘,无法释怀的人。
秦放现在的面色蜡黄的可怕,不是寻常那种因为饥饿皮肤变得黯淡的黄,而是泛着黑的黄,像是沾染了从阴曹地府蔓延出来的死气,按照旁人看来,怎样都觉得可怕,可是秦淮的恐惧还未从心底涌起,就已经被满腔的惊喜所取代,她知道同父亲说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未来更算是奢求了,能够让父亲送完她出嫁这一程,她已经感谢万分,别无所求了。
秦放提起精神,想同秦淮说说话,只是气若游丝,连把话说出来都显得艰难万分,他努力尝试了好几次,才有低微的声音逐渐出来:“淮儿,明个儿你就要出嫁啦,爹这一辈子庸庸碌碌的,就是个俗人,也没啥可以傍身的东西给你留下,你别怪爹唉。”
秦淮听到这,不由的又开始泛出心酸来。爹爹同她这一生过得劳苦清贫不假,但是她也同样地因为他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家。
依稀又想起年幼时的情景,爹靠着做猎户略显单薄的收入还坚持让她去念学堂,他说读过书的姑娘总是有股出尘的气质在的。
学堂里的孩子多半都是些小富农家庭里来的,家境尚好却总是飞扬跋扈的,成日取笑她的衣着和相貌,更有甚者不知从哪打听来秦淮是个弃女的事来,更是无法无天的加以嘲弄起来。
后来秦淮哭着告诉秦放她不想再去学堂,却支支吾吾的没有说出是个因由,秦放没有追问,也没有责骂,只是耐心的宽慰。又让她在家中休息了一整天,隔天再去学堂的时候,那些孩子却不再欺负她,更不再口不择言的以身世来取笑她,这似乎成了某种禁忌。
她一开始觉得奇怪极了,她问父亲,他也只是玩笑般道:“爹爹同仙人是朋友,我已经叫他帮忙来照顾你了。以后呀,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小秦淮啦!“说着又将矮矮的她举高,同她玩乐打闹。
后来才从别人的口中辗转听到真相,父亲在她休息的一天,去了学堂,他不敢进去叨扰先生教书授业,就一直等在了学堂门口,等里头的小书生们下课。
他一个粗枝大叶的糙汉子,跟每一个孩子都说了不要欺负秦淮,半带警告意味的,吓得这帮小破孩逃得飞快,再也没有欺负秦淮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