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源自己都不相信,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自己居然阴差阳错地跟着他去下馆子。
顾源低头刨着米饭,抬起头问道:“你怎么会连自己妹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呢?”
栗文煜说来D市找人,她便信了;栗文煜说他找的人是他妹妹,她便也信了。她对眼前的这个人有种说不出的信任。
“呃……”栗文煜的回答明显有些支支吾吾,“发生了些变故,没来得及留联系方式。”
顾源倒是真心实意想帮他找人。
“你身边没有能联系上她的人吗?”
栗文煜垂眸想了想,说道:“有倒是有,只是他也不知道我妹妹到底在哪工作。”
说完又自嘲地笑笑:“也许人家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根本就不想见到我呢。”
顾源一怔,没有像栗文煜想象的那样,质疑自己的妹妹怎么会不记得自己。而是忽然出了神,低声喃喃道:“是啊……也许人家早已忘了有我这么个人,只有我还在苦苦牵挂着所谓曾经的回忆。”
她右手还衔着筷子,左手托住脸颊撑在桌子上,目光飘向窗外,给对面的栗文煜只留下一个侧颜。斜阳只剩下几分余晖,半洒进窗格里,把顾源整个人分开在一半阴影一半阳光里。
栗文煜只顾盯着她散在耳边的头发发愣,不忍心打扰这个场景。
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曾经的回忆?”
顾源没敢恣意地道出自己的故事,更何况是那种说出口就会脸红心跳的故事。
她只是简单地承认,年少时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没有太多的粉饰和掩盖。
军训大概才进行三四天,顾源自己都发现,每次见到栗教官,心底都有一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欣喜。
栗教官初中毕业就当了兵,退伍后就进了一家机构工作,带他们军训也是公司的安排。她16岁那年,他也就22岁,所以某些方面来说,顾源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这个想法一出,顾源被自己吓了一跳。慌忙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栗教官,确定对方没注意自己刚刚奇怪的神态,才放心下来。
但是发现对方没注意自己,又有些失落。
教官要求集合了,她坐在草坪上,想着要不要逗逗他,让他把自己拉起来。
朋友催她来集合,她赶忙丢掉了刚刚那个奇怪的想法,自己站了起来。
用力过猛。刚站起来就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去。更尴尬的是,栽到了一个人怀里。
她仰头一看,糗了。
就是她刚刚想被对方拉起来的那个人。
这下好了,占便宜直接占到怀里了。她算是值了。
顾源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哪来的勇气和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的魔力。
她会在教官们围在一起开会的时候,偷偷跑到附近,装作不经意路过。
然后恰巧看见他回过头看她,她冲他喊道:“你瞅啥?”
他对她做口型:“没事。”
她点了点头,又不知道该接什么,于是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那你继续瞅吧。”
两个人都笑了。
多年后回想起来这件事,她还是会很开心。
栗文煜的办公桌被安排在顾源对面,两人之间只有一板之隔。顾源是地理老师,高考虽然要考,但选的学生不多,所以她平常也挺轻松,没事就和栗文煜出校门逛街吃饭喝酒——嗯,准确来说是陪他喝酒。
渐渐的,大家看他俩的眼光不太对劲了。学生们里有传言说他俩是一对儿的。甚至和她关系最好的女老师,也经常笑着调侃她,不行就嫁了吧。
她常常是一笑而过,不甚在意。偶尔恼极,就在学校里追杀她。
等两人都跑累了,她就停下来,喘着气说:“这样挺好的。”
阿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应着:“什么挺好的?”
她笑笑:“好像回到了高中一样,肆无忌惮的,我们都还是孩子。”
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
只是,哪怕让我遇见第二个他也好啊。
可惜。
顾源和栗文煜正在外面给学生采购必需的书本,突然接到了阿月的电话:“源源你快回来,你们班学生出事了。”
她拽着栗文煜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学校。
她本来不是班主任。照她的年龄和资历,学校也不会让她当班主任的。
没想到那个班班主任前脚刚生病离开,她刚代班,就出了这等事。
崴脚孩子的父母已经赶到了学校,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没用,还跑到校长那儿闹,要求学校把她开除。
顾源赔着笑脸,语无伦次地安抚着家长的情绪,关心着孩子的脚,不停地给校长道歉,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栗文煜从一旁走过来,挡在她面前,对家长说道:“抱歉,今天的事,不是顾老师的错,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护着孩子,一个班那么多孩子,着实没有那么多精力。”
顾源愣了。
家长依然咄咄逼人:“那我孩子的脚怎么办?谁负责?”
栗文煜沉声说道:“我负责。”
“我是他们班的体育老师,我没有把他们的身体素质培养好,这肯定是我的责任。”
后来他们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顾源都听不到了。
栗文煜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关上了门。事情大概算是解决了。
顾源有些责怪地问他:“干嘛要替我顶下来?你在学校才待了多久?你了解这个学校是怎么处理事情的吗?”
他一愣,笑着答道:“抱歉啊……我只是想着,这种嚣张跋扈的态度,我见得比你多,我不确定你受不受得了。我只是觉得……你还小呢。再说他们开除我也无所谓了,我……本来就快走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顾源根本没听见他后面几句说了什么。
你还小呢。
栗文煜的话回荡在耳边。顾源背对着他,呆住了。
有个人,也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她有一日偷懒,躲在水房里不出去。
却没想到一前一后进来两个教官。
第一个教官看见她,面色不悦,开口教训她:“都集合了你怎么还在这呆着呢?”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第二个教官走进来,看见是她,立马拦住教训他那个教官,冲她说道:“诶?小白兔,让你帮我接水,你怎么还没接完?”
她一愣,赶紧把手中自己的杯子递给他。
后来栗教官来还杯子,笑眯眯地对她说:“怎么样?我表现还不错吧?”
她蹑嚅道:“为什么要帮我?”
他很轻松地开口:“你还小呢。我可见不得除我以外的别人教训你。”
他背对着她,没有看见她脸上腾起的那一抹可疑的红。
他转过来对她说道:“对啦,那个是谭教官,他人很好的——”顿了顿又凑近她小声说道:“至少比你们曲教官要好。”
谭教官和栗教官关系很好,他和栗教官一样叫她小白兔,人也确实很好。这么多年,高中同学她都不再联系,却一直都和谭教官保持着联系。
每年互贺新年时,她都会添上一句:“代我向栗教官说一声新年快乐。”
她性子倔,她对栗教官的感情,不愿让别人看出一丝一毫。
她和所有高中同学都断绝了往来,避免再有交集。所以谭教官也只是知道,她还在D市,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