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芊伊仅仅愣了一秒，下一秒就转身打算一走了之。
路炀丢掉烟踩灭，追上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杨芊伊转过来，他慌忙松开了手，支支吾吾地道歉。
杨芊伊看他一眼，道：“没事。”没再逗留转身离开。
“杨芊伊！”路炀在后面喊道，她便又定住脚步转过身，表示听他说话。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蹦出来几个字：“你可要保密啊。”
杨芊伊：“哦。”
又觉得有些不太礼貌，便僵硬地添上一句话：“我不会举报你们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老师等着我送书。”
路炀看见她手中的书，识趣地没再纠缠，点点头道：“嗯，拜拜。”
杨芊伊挥挥手，转头扬长而去。
几个刚刚躲在门外大气不敢出的男生钻进来凑上前。
一个先开了口：“咋样啊老大？这得几个月了，可算说上话了？”
路炀迅速捂住他的嘴，说道：“嘘！还没走远呢……”
杨芊伊抓着笔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头顶却突然覆上一片阴影。
她没空理会，将求出的答案腾到练习册的横线上。
桌前瘦高的影子却推过来一本英语练习册。她抬眼看了看，头也没抬地说道：“你自己去交一下吧，我已经交给老师了。”
“不能通融一下吗？”头顶的声音带着些笑意。
“不是通融不通融的问题，是你交晚了，自己交过去就行了。”
杨芊伊做完了题，仰起头对上了路炀的眼睛，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
路炀又说道：“我不是说作业。”
杨芊伊点点头：“也对，你一般也没交过作业。”
为了减少接触，杨芊伊一般也不催。
路炀一咧嘴，露出一个他招牌式的笑容。
他故作一副神秘的样子，眨眨眼说道：“我们几个的小命就靠你了。”
杨芊伊半天才反应过来，接道：“都答应你了自然不会去举报，你放心吧。”
路炀撇撇嘴，“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杨芊伊把整理好的课本放在书桌右边，抬起头，说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路炀道：“你抓住了我的把柄，应该威胁我做一些事才保证不说出去。”
幼稚死了。杨芊伊皮笑肉不笑地配合他：“你要是下次再不交英语作业，我就把你的那件事告诉老师。”
路炀却不知足。
他干脆坐在她前面的位置，趴在她桌子上看着她。
“你是不是还我气呢？”语气很是委屈和无辜，甚至透着一丝……娇羞？
听得杨芊伊心里一阵发麻。
她一脸疑惑地问道：“生你什么气？”
生得气多了，你说哪次？
路炀看她的样子不像说谎，便接着说道：“那你怎么不怎么理我？”
杨芊伊哭笑不得，脱口而出：“谁不理谁啊？”
确实是路炀先不理她的。她图快活，也懒得和路炀搭茬。
路炀闻言愣了愣，随即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理你，所以你不高兴了？”
杨芊伊手里的笔啪地摔在地上。
这都哪跟哪啊。
“没，我高兴得很。”她说道，“你还是离我远点吧，免得你女朋友生气。”
她是想胡诌一个理由让他离开，却没想到路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你是不是吃醋了？”
杨芊伊倒抽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杀人犯法。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吃醋了？”
路炀认真地指着自己左眼答道：“这只。”
杨芊伊认命地阵亡了。
路炀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喜欢我？”
杨芊伊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路炀笑起来，严肃地对她说道：“我俩早分了。”
她抬起头。
路炀继续说道：“嗯，早分了，上上个星期就分了，所以我觉得……诶喂喂喂你哭什么？！”
杨芊伊败了，彻彻底底地败了。
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为了让你吃醋而去和别的女生假装情侣。
要不就说怎么可能会有女生会喜欢路炀呢？
但是那个女生不喜欢路炀的后果就是，路炀再次黏上了杨芊伊。
尽管比从前收敛了许多，不再天天凑到她身边使她厌烦，但是该喜欢还是喜欢，该撩拨还是撩拨。
高二上半学期，杨芊伊遇到了人生中第二朵桃花。
一个外班的男生向她告白了。
又是一样的套路。杨芊伊继路炀之后再次感觉无可奈何。
最让杨芊伊头疼的是，那个男生在听说他们班还有个叫路炀的也喜欢他看上的女生之后，就扬言要和路炀约架。
杨芊伊十分忌惮路炀再因为她而去打架，破天荒地主动去找了路炀。
“四班的陈振宇……要…和你…”
“定点啊，我知道。”
杨芊伊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描淡写，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打呗，找上门了还能拒绝那我就不叫路炀。再说我还能打不过他？”
杨芊伊默默吞一口口水，心道，我就是怕他被你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那样的话她要慎重考虑是不是应该离开这个学校。
一转头边看见路炀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杨芊伊正苦恼着，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是啊，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啊。”
路炀立马来了活力，贱兮兮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杨芊伊惊呆了。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让路炀高兴成这样。
不管他们聊什么，最后都能被路炀扯到“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就是喜欢我”。
真是没见过想象力这么丰富的人。
这次杨芊伊干脆不理他。
后来这架自然没打成，路炀虚张声势一下，对方就真的灰溜溜地缩回壳里，再没敢出来。
“吓唬吓唬他而已，还真是个孙子。不打也好，我可不想拉弟兄们下水。”
杨芊伊第一次觉得，原来路炀还有这样可靠的一面。
相比之下，陈振宇显得小家子气还怂。
路炀试着安生了半个学期。
因为杨芊伊说考不进班级前二十不会理他。
看着路炀似乎真的有发奋图强的架势，几个小弟偶尔也会在背后议论议论：“老大怎么在杨芊伊面前就那么怂呢？”
“你懂什么，这叫爱情。”
被教育的男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但是杨芊伊怎么就不领情呢？”
一旁的男生很欣慰，端起水杯喝水，却听见他又接着认真地说道：“要是老大能对我这么好，我说什么也得把自己掰弯。”
对方一口水喷在他脸上。
路炀会喜欢杨芊伊的真正原因，他从未对别人讲过。
但他永记得那个盛夏的雨天，他顶着书包在雨中狼狈地踏着水花奔跑，看见了独自撑伞的女孩和路边的野猫。
她穿过小径，轻轻地将伞斜倚在地上，刚好笼住那只猫。她挥挥手，转头离去。
幸而老天待他不薄。
来四中报道那天，他在登记处又见到了她。
“我叫杨芊伊。”
他听见她的笑。
不良少年会喜欢一个女孩，是因为醉心于这样一个场景，多可笑。
所以他总是以一些肤浅的理由一笔带过。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几天，杨芊伊依旧神经紧绷着。尤其讲完几科卷子之后，脸色愈发不好。
路炀将饮料放在她面前，坐下来问她怎么了。
她叹口气道：“感觉考不过贾绍涵了。”
路炀拧开瓶盖递了过去，她摇了摇头。
他试着安慰她：“嗐，那他也没比你考得高过啊。”
她摇摇头：“这次估计就比我考得好了。”
路炀仰头灌一大口饮料，随口说道：“你干嘛老和他比呢？”
杨芊伊心里一颤，忽然了悟。
她望着路炀的眼睛说道：“对啊，我干嘛要和他比呢？”
和他比有什么用呢？
接着又低落下来，撑着脸小声说道：“我就是太在乎了而已……我不该这么好面子。”
路炀看着她，半晌后，问道：“心情还不好？”
她点点头。愤懑地用手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逃过课吗？”他认真地说道。
杨芊伊拎着书包哆哆嗦嗦地不敢动时，路炀已经整个人跨在了围墙上。
“把你书包给我。”他伸出手。
杨芊伊顺从地递上去。
路炀接过来，直接扔了下去。
“喂喂喂，那是我的书包诶。”
路炀看她一眼，“没见过逃课还带着书包的。”
她不服气地反驳道：“晚上有作业啊。”
路炀没搭茬，“上来吧。踩在那个台子上，用手臂支撑身体。”
杨芊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折腾上去，转头对路炀说道：“上来了。然后呢？”
“跳下去喽。”话音未落，路炀已经着陆了。
杨芊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傻眼了。
路炀伸了伸手，说道：“放心吧，有我在这给你当肉垫子呢。”
于是路炀就真的成了肉垫子。
还被砸得不轻。
杨芊伊慌忙站起身，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还活着。”路炀拍拍身上的灰。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杨芊伊拎起书包。
他嘴角扯起一抹笑。
“去看海。”
H市最大的优点就是靠海，所以夏天不会太热。
自己的城市就有海，反而很少会去海边。
路炀带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一片人烟稀少的海滩。
这片海域因为礁石多，所以没被划分为浴场。
此时已值深秋，海风习习，微微有些凉意。
“喊出来吧。”路炀对她说。
“什么？”
“我说，对着大海喊出来，它会听的。”
话毕像模像样地喊了一嗓子。
杨芊伊被他逗笑了。她转过身，面朝大海，深吸一口气。
“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
“我只想做自己！”
“杨芊伊，加油！！”
喊着喊着，就哭了起来。
等她哭够了，路炀才开口：“哭完了？”
她没有回答。
半晌，她轻轻地开口：“路炀，大海它，真的会听吗？”
路炀故作一副沉思状，然后摇了摇头。
“不会。”
不会你让我喊。杨芊伊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你大爷的。”
路炀一挑眉，“会骂人了？不错不错，有进步。”
“别成天除了做好学生就是做作业，把自己憋坏了。”
杨芊伊沉默不语。
路炀轻叹一声。
“杨芊伊，大海不会给你底气，能给你底气的是你自己。”
期中考试杨芊伊照旧是第一。
但她觉得，以后哪怕是第二第三，甚至倒数第一也好，她都不会在乎了。
她是她自己，不是成绩的代言人。
“你要去网吧？”路炀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人是杨芊伊没错。
“嗯。”对方还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小叔倒是开着一个网吧，也不是不能带你去。就是……”他顿了顿，“你是杨芊伊吗？”
“是啊。”
路炀再一次做了人肉垫子。
路炀和杨芊伊一起走进那个店面不大的网吧时，前台的男人看着他俩笑道：“呦，女朋友？”
杨芊伊刚想出声反驳，却被路炀抢先一步：“嗯，别告诉我妈哦。”
他转过头看她，笑得不怀好意。杨芊伊赐他一个大白眼。
网吧里有人抽烟，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路炀顺着她目光看去，对她道：“我早就不抽了。”
杨芊伊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
刚打开一台电脑，她便急不可耐地登上了文峰作文竞赛的官网。
“你说的要紧事就是这个？”
“是啊，”她应道，敲击键盘的手没有停下，“这些获奖作文展示到今天下午截止，我看着这些文章不错，摘抄一些句子，可以当作素材。”
路炀差点没栽过去。
杨芊伊知道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哦，微机室的门锁着。办公室只有历史老师有电脑，不想找她借。下午数学课老师都不在，自习课上着没意思。看你睡了一下午了，叫你出来溜达溜达。”
“你看我睡了一下午？”有人显然只关注到一句话，“你一直在看我？”
“你是不是……”“闭嘴。”
路炀乖乖地闭上了嘴。
“杨芊伊，你变凶了。”
“你不也变了吗？”
杨芊伊确实觉得，路炀近来收敛了许多。
他靠在旁边的椅子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啊……”
一团红晕爬上脸颊。她只装作没听见。
好巧不巧，杨芊伊刚抄完最后一个字，就碰上了值班警察查网吧。
路炀倒是很有经验，让杨芊伊脱了校服外套团起来塞书包里。路炀自己全身只有校服的外套，脱了就完事了，一转身，看见了她的校服裤子。
“得，”路炀道，“先去厕所吧。”
警察让每个人出示身份证，不幸被逮到的学生挨个登记按手印。
趁人多场面混乱时，路炀短信通知杨芊伊准备遛。
好巧不巧，一个警察刚好转过身。
没等警察开口，路炀一下转过身，对杨芊伊说道：“我的好妹妹，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回家，明天就辞职。”
杨芊伊还来不及反应，路炀又转了过去，笑嘻嘻地对警察说：“真是抱歉啊，还得害我妹妹来找我一趟。”
警察不为所动，伸手就要身份证。
“噢，你稍等。”
路炀开始装模作样地翻口袋。翻遍了所有口袋也没能拿出来一张身份证，然后一拍手，懊恼地说道：“啧！我给落家了。你说我这么大一个人身份证还乱扔。”
警察松了口，说道：“下不为例。下次别让你妹妹来了。”
“诶，好嘞。”路炀应着，牵起杨芊伊的手就往外走。
边走还边一脸认真地冲杨芊伊道：“下次别来了，你可要好好学习。”
路炀一直向前走，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有松开她的手。
她也没有挣开。
她望着他的背影，感觉到心安，也没有考虑对方是不是在趁机占她便宜。
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自私的想法。
如果这个人，能一直在她身边多好。
“路炀，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
但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也许会吧。”路炀说。
杨芊伊仰面躺在苏诺的床上，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路炀要转学了。她在和他一起去网吧的那天，才刚刚知道这件事。
“诺诺，我…该怎么办啊。”
苏诺靠过来，对她道：“芊伊你知道吗？我虽然不待见路炀，但是我很羡慕你。”
杨芊伊抬起头。
“在可以无所顾虑的年纪里，有一个带你毫无顾忌地疯的男生，多好。”
“别错过他。”
在学校里路炀会偷偷跟着杨芊伊走的那段路上，她追上了路炀。
她大声地喊出他的名字。
“我就是喜欢你！”
路炀转过身，扬起嘴角露出整齐的白牙，整个人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在夕阳里。他背着光，杨芊伊只看到那个熟悉的笑容。
他是旺盛的火光，在她心中也燎起一团火苗。
依旧是那个不羁的笑，依旧是那个不羁的少年。
_the end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