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阳没什么别的兴趣,唯一的爱好就是做各种各样的吃的来讨叶诗雯的欢心,而他每次给诗雯送的零食都足够养活我们一个宿舍,并且经过多方面排查,初步鉴定,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把诗雯托付给他我也放心。
自从手机事件过后,我也很自觉地把叶诗雯让给了程子阳,有意无意地帮他们创造二人世界,不再做那个两千瓦的电灯泡。
——直到有人主动邀请我去当那个电灯泡?
大三过后,我们都要开始忙于工作实习,自由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所以这个暑假就成了我和叶诗雯及程子阳这群人的最后一个暑假。
盛夏里,坐在空调房里远远看着屋外阳光的暴晒,喝上一杯冷饮,再悠闲地刷着手机,无疑是最幸福的。
哦,不过,刷的不是我的手机。
“你看完了没啊?”叶诗雯漫不经心地催促我。
我含糊地应着:“等等嘛。”专心致志地看手机里的旅行概览,嘴里念着上面的文字:“大理三日游,还不用跟团,这个确实不错诶。”
她立马有了精神,直起身子笑道:“那可不,我挑的嘛。”
我无视她的自恋,问道:“都有谁去啊?”并捧起饮料喝了一口,心中暗自叫爽。
“嗯…我。”
我含着果汁嗯了一声,继续听她说。
“嗯…你。”
我还是含着果汁嗯了一声,再继续听她说。
“还有……”她顿了顿,“程子阳。”
于是我就被光荣的呛到了。
“那……那个,雯姐啊,你看大理在南方,现在应该挺热的,我就……不去了啊……”我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
她眼光一闪,像是抓到话柄一般,赶忙解释说:“不热不热,大理气候可好了,比咱这儿还凉快呢。”
“那也晒啊。”
“哎呀你这么白还怕晒?”
“你知道我穷。”
“我专门挑的学生党能接受的价位,算上机票才两千多。”
“我不太喜欢大理。”
“瞎说,你从大一开始给我念叨想去大理转转。”
“暑假我要回家。”
“高铁票我都查过了,一个星期之内的全都订满了。大一大二还不知道长记性,还不早点订票。”
“……”
终极借口直接被推翻。在叶诗雯的各种软磨硬泡之下,我最终还是答应陪她去。
豁出去了,还不一定谁是电灯泡呢。
历时三天的旅程还算顺利,大理的风花雪月果然不同凡响。
至于我和程子阳,我俩打了个平手。叶诗雯热衷于做摄影师,我和程子阳轮流被推上前当模特。而有叶诗雯本人上镜的镜头,往往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这样也挺好。
一切都挺好的。
返程之前的最后一站是洱海。
环海公路上的自行车没租到,几公里的路程步行下来,难免有些疲惫。
不觉间竟已黄昏,距离登机还有四个小时。偶然路过一家便利店,我去买些水和零食以顶饥,他们则在外面不远处等我。
转了一大圈,无非挑了些矿泉水和面包。放在收银台结账时,侧头向他们望去。
程子阳正站在靠海的一侧,听着叶诗雯在马路另一侧指挥他在夕阳下摆出姿势,让她拍照。
我没有察觉自己的嘴角上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
现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哪想往常车辆极少的路上竟有了车,且是行驶飞快的一辆车。我没看见,叶诗雯亦没看见。
其时她正低头看着相机,缓步向马路对面的程子阳走去。
我再见到的,倒在一片血泊中的,是程子阳。
叶诗雯被他一把推了出去,跌在地上。
我心里一震,扔下东西推开门冲了出去,顾不上收银员在后面喊着我东西没有拿。
叶诗雯慢慢地向程子阳的方向伸过手。
我抓住她的手,跪到地上一把抱住她,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景象。
她倒在我怀中泣不成声,身体不停颤抖着,急促地喘着气,说着:“阿月……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赶到医院时已经晚了。
医院长廊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我和叶诗雯守在手术室门口等待。她始终垂着头,一语不发。
手术室的灯灭了。
叶诗雯猛地站起来,疾步走到手术室门口。
医生一脸凝重地走出来,她想问什么,问不出,开口就是呜咽。
医生先开了口:“很抱歉,虽然我们尽力抢救……”
话没说完,叶诗雯便跌坐在地上。
我赶忙扶住她,她目光呆滞着。
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还抱有一丝希望。竟没想到上天连这一点希望都不给她。
“节哀顺变吧。”医生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忙别的事情去了。
我搀着叶诗雯,心中隐隐作痛。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们能一直陪伴彼此走到最后,却没想到这绚丽的烟火,只是一时的繁华,转瞬便凋零。
叶诗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我哭喊道:“我不相信……阿月,我不相信。他明明刚才还在我身边……”
最遗憾的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曾经拥有过。
我沉着气安慰道:“好了,乖,不想了。”
怎么可能不想。其实我知道的。
当天晚上我们没有搭上航班,而是退了票,在大理又住了一晚。
这一晚,实在难熬。
来接程子阳的是他的舅舅舅妈。原来,他的父母也早已故去了。
舅妈在一旁嚎啕大哭。舅舅则叹着气安慰不停道歉的叶诗雯,让她别太难过,别太自责。
来时是三人行,却没想到,回去时竟然只剩我们二人了。
我担心叶诗雯,故意把回家的高铁订得晚了些,搬去她和程子阳的出租屋小住。
她的状态实在不好,眼神黯淡空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透着一丝哀伤。我几次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她都回绝了。
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多久。
她日日靠睡觉来麻痹自己,却有一天睡醒,忽然提出要亲自下厨。
我看她状态不错,欣然应允。
她端出来的,是一碗乳白的汤羹。
我尝了尝,甜而不腻,味道可口。
她问我:“好吃吗?”
我点点头:“好吃。”
她笑着说道:“那就好。”
我见她终于笑了,心里也欣喜。
她忽然低下头,讲道:“这是……他教我做的,叫桃花羹。”
“咱们上高中的时候,《花千骨》特别火。我是个吃货,你知道。那时我就留意剧里的桃花羹了。
“我也是偶然和他提起,没想到他就记住了。那时恰好是春天,他就逃了课,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去郊外,采桃花给我做了一碗桃花羹。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碗桃花羹的味道。
“我让他教我,可我一直没学会。怎么也学不会。他故意激我,出门了。出门前告诉我,如果我学不会他就不回来了。
“可他还是回来了。”她顿了顿,转而又道,“现在是夏天,没有桃花,抱歉。”
然后突然大口地吃着自己碗里的桃花羹。
眼泪一滴滴掉落在碗里,她喃喃道:“程子阳,我没学会你都回来了,现在我学会了,我终于学会了,你快回来啊……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桃花羹。
色泽口感都刚刚好,只是,少一味桃花。
我的号码再次被叶诗雯设置到了快捷键1。她的手机联系人里也再找不到程子阳这个名字。
她笑得很轻松,说道:“留着号码有什么用呢?也不会再有人打过来了。”
她笑得,实在刺眼。
她将要回家的那天,我送她去高铁站,坐在长椅上等广播里的列车信息。
她忽然对我说道:“阿月,其实……我昨天见到他了。”
我一怔,感到心里一阵痛,没有戳破她,还是微笑着应着她:“真的啊,然后呢?”
“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像以前一样。”
“真好。然后呢?”我点点头。
她轻笑,靠在我肩头。
“然后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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