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质拓展回程的那天,是周日的上午。校车把学生们送回学校,寄宿生们回宿舍,走读生便各回各家。
惠黎一如既往地坐公交车回家,行李箱里的东西经过她的清理,重量减轻不少。
走近家门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一个星期未见,猫有没有更胖一些。
哪知一走进院子,看见了让她全身血液倒流的一幕:沈南葵正将手里那只弱小的生物,当作被团成球的废纸一样,狠狠地摔向地上!
不知道她这是第几次作出这样恶劣的事情,那种熟练程度明显不是第一次。可怜的猫咪受到惊吓一路逃窜,爬到了树上光秃秃的枝干上,轻轻舔舐刚刚被摔疼的地方。
从以前就应该注意到,球球来到新家后不仅认生,而且变得胆小如鼠,经常找不到它所在的位置,只有用食物的香气才能引它出来,而且是小心翼翼地在远处试探,一步一停地靠近。
原来是长久地被虐待了,在她不知情的时候。
把猫当成它的主人发泄了一番后,南葵突然听到从门口传来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怀着不好的预感转头看过去,惠黎正用她饱含恨意的眼神,死死地盯住自己。
那一刻,南葵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一度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不知该如何应付接下来未知的局面。
只见惠黎把行李箱丢在一旁,隐忍着想要瞬间移动到她面前将她撕碎的冲动,一步一步,有节奏地向前走。
当她走到南葵的面前,脚尖抵着脚尖,毫不畏惧地直视南葵眼眸深处,连眼睫毛都没有抖动分毫。
南葵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被这一双刀子一般的眼神剜开,深藏其中的恐惧和羞愧被窥探到了。
惠黎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怯懦的一瞬间,抬起右手,对准她的左脸打下去,利落至极,让人怀疑眼前恢复了垂手站立的人,并不是刚刚施加暴力的人。
也就是在眨眼之间,被巴掌挑起不服的怒火,将近一年的负面情绪全面爆发,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毁灭心态,反手也给了惠黎一个响彻天际的巴掌。
打完这个巴掌,南葵全身的细胞都做好了肉搏厮战的准备,严阵以待着。
而刚刚还是目光灼灼的女生,此刻瞳孔里已经褪去烈焰,沉淀着心如死灰的余烬,冷冷地挑着眉对她说:“真难看啊,沈南葵。”
自从被沈南葵喝斥不允许用“姐姐”相称后,惠黎再也没有在任何场合称呼她,但是也没有像这样一字一顿地叫出她的全名。
当南葵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字正腔圆地发出来时,身体不禁起了一阵恶寒。如果是言语上的明枪暗箭,她不一定有多大的优势。
此时起了一阵雨前风,厚重的乌云在高速移动下笼罩到头顶上方。不一会儿,雨点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看着在渐大的雨势中不为所动的惠黎,南葵扔下一句“疯子!”,便不再恋战,转身跑进了房子里。
猫也从安全的树枝上跳下来,躲进屋檐下避雨。
惠黎远远地看着缩成一团的无辜生物,紧咬着嘴唇,在心里做出决定:就在今天,她要遵从自己的内心,逃离这个让她一点也不自在的地方,逃回自己的老房子里去。她有能力独自生活,就像学校里那些寄宿生一样。她根本不需要沈长生多余的嘘寒问暖,也不想看见母亲不动声色的委曲求全。
她想要斩断所有糟糕的人际关系。
冲动的想法一浪一浪地翻涌着,她一手抱起猫,一手拖着行李箱,往院子外面走去。
大雨滂沱,冲刷着她的视线,让前方的路模糊成一片。怀里的猫也被淋湿了毛发,一阵一阵地叫唤着。
惠黎把外套解开,包裹住猫,继续顶着风冒着雨往前走。
有行驶缓慢的汽车擦肩而过,在惠黎身后停下。
“你要去哪里?”磅礴的雨水声将人声冲得很淡很飘渺,惠黎像是没有听见这声问询,眼神木然地继续走着。
直到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胳膊,头顶同时出现一把黑色雨伞。顺着木质手柄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过去,男生俊俏的脸映入眼帘。
虽然对于已经淋得透湿的惠黎来说,打伞避雨没有任何意义,但男生还是坚持撑着伞,重复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
“你的家就在那里啊!”他看着脸色煞白到嘴唇都失去血色的女孩,在她的左脸颊上有明显的红色五指印,再配合她失去焦点的眼神和湿成海藻样子的头发,有点触目惊心。
“那里不是我的家!”她突然从茫然的状态转化成歇斯底里的抵触,头几乎摇成拨浪鼓,不断地重复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怀里的猫被她过度的力道勒得直叫,男生试图从她怀里把猫抱出来:“你拿着伞。”
她仍然喃喃自语,对递到眼前的伞没有任何反应。
应墨酥干脆将伞丢弃在一旁,瞬间也被暴雨彻彻底底地淋湿。他从惠黎的怀里把猫半抢过来,送到车上去,再折返到她身边,说道:“我送你回家,先上车吧。”
惠黎现下虽然被激烈的情绪左右着,但脑子依然清醒,她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谁,也知道他所说的送她回家不过是权宜之下的哄骗。她终于聚焦了目光,仔细地看着眼前这张拥有漫画美少年一般完美无缺的脸,睫毛、鼻尖、下巴上都滴淌着雨珠,和自己一样狼狈。
再清楚不过了,沈南葵对自己的恨意来自于资源被迫分享,来自于才华被迫比较,来自于样样不如自己的那种自卑。她唯一的筹码,便是眼前这个男生,当成宝贝一样不想让惠黎接近他分毫。
邪恶的念头萌生后便一发不可收,怀着击碎敌人最后那道屏障的决心,惠黎借着雨雾中模糊的视线,踮起脚尖,趁着对方不备,精准地吻上他紧闭的双唇。
这不是一个有温度的吻,唇与唇的接触之间,冰凉的雨水渗入缝隙。
男生的眼睛从头至尾没有闭上,哪怕长长的睫毛那里已经形成雨帘,也不妨碍他看清被放大数倍的女声的皮肤,平时就是水润透亮的样子,今天更添了一份苍白,这就是她褪去武装的样子了吧?总是用面瘫的方式来武装情绪的人。
停留了大概两秒钟,她收回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
“你说,沈南葵看见的话,会不会发疯?”
那一刻,他从那个带有红色掌印的苍白脸上,看见了小妖精一般得逞了的妩媚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