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凤穷其一生也没有参透那日十二个时辰里的玄机,即使她有朝一日成为大明万万人之上的主宰。
她甚至在疑惑,那日是否真的存在?如果有那日,十二个时辰里的生死轮回、诡谲奇异是她一生跌宕起伏的预示,还是她半世渡劫八荒的起始?
她记忆里,留存着那个下午,一个改变她一生的下午。
大明嘉靖二十九年,通州。
春景正盛,草丰林茂。阳光透过茂密的树荫间隙,在地面投下了点点的斑驳。
猎户李三旗正拿着一把弓箭,小心翼翼的在林间寻觅着猎物。忽然,他的耳畔隐隐约约的传来,忽远忽近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李二旗辨别了一下方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找。
呼救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当他爬上密林深处的一道山坡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愕的目瞪口呆。
只见山坡上一棵碗口粗一丈多高的树上,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男孩,趴在两个树杈间,倒挂着身子。他的手正死命的拽着悬在半空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的纤细的手腕。
在小女孩的脚下二尺左右的地面上,一头灰色的野猪正在向上拼命的跳跃。企图咬住半空中悬挂的小女孩的脚。
小男孩和小女孩似乎已经坚持了一段时间。两个人的小脸都涨得通红。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手腕相互紧紧的抓着。小女孩儿的一只鞋子已经不知所踪。一只光洁的小脚丫不停的在空中晃荡,脚心几颗红色的痣依次排列着。
“那是村东头李伟家里的儿子和女儿”!李二旗瞬间认出了那两个危在旦夕的孩子。
李二旗不敢靠近,作为猎户,他自然晓得野猪的凶残,一头成年野猪可以轻易地将牙齿插入壮汉的腹中。他手脚开始哆嗦,想了一下还是先躲进灌木丛。这种状况下,即使自己开弓射中野猪,皮厚肉糙的野猪同样可以扑过来将他撕个粉碎。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只听悬在空中的小女孩带着哭腔,对上面的小男孩喊道:“哥哥,你放手吧。没有人会来救咱们的,再这样下去,咱们两个谁都活不成。哥,求求你了,快放手吧。”尽管命悬一线,小女孩还是想到了哥哥的安危。
树杈上挂着的小男孩的境况也堪忧,靠着两条腿勾住在一只树杈,他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双腿被坚硬的树枝磨破了皮,渗出点点血迹,手臂也好像被撕裂一般。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他咬紧牙关坚持着,自己的手上拉着不仅是妹妹,也是男儿的责任。尽管年龄还小,他也懂得不少道理。
小女孩哽咽着说:"哥哥,咱们坚持了这么久了,我的手是实在是没劲儿了,我…我…你就放手吧。"
树下,野猪正在狂躁的跳跃着。眼睁睁看着到口的美味,近在眼前,却不能享用。野猪逐渐失去了耐心。于是它再次拼命的撞向那棵大树。刚才野猪的几次撞击,已经让原本趴着大树上的小女孩从树杈上掉了下来,要不是男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女孩的一只胳膊,小女孩早就成了野猪的美餐。
时间流逝。男孩的手,似乎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兄妹俩相互抓住的手腕,一点一点的向下滑去。
小女孩儿感觉到这是最后的时刻了。她咬紧嘴唇,主动松开了自己抓住哥哥的手。感知到妹妹异常举动,小男孩立即大叫起来:“凤妹,不要”。小女孩用力挤出一句话:”哥哥,要是我被野猪吃掉了,你要好好地…孝敬娘亲和父亲。一定要…把采的药带回去,给娘亲…治好病。”
已经泪流满面的小男孩。再次大声吼道,“我不会放手的,我绝不放手。”
但是小男孩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他最后的力气被从身体里抽空。麻木的手臂再也抓不住妹妹的手腕。
小女孩儿“嗵”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一片尖锐的灌木丛里,左脚心同时传来一阵剧痛,鲜红的血顿时冒了出来。正在撞树的野猪看见了,立即掉转过身,张开血盆大口朝小女孩扑了过去,小女孩吓得哇一声尖叫,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绝望。
千钧一发的一刻,一声怪啸从半空传来。李二旗刚才绝望闭上的眼睛,立即睁开了开来。狼,一头一人高的狼,全身雪白,从半空跃下,横在野猪和小女孩之间。
野猪看见这头白狼,身躯一震。身子朝后慢慢退缩。
白狼朝他趴在地上的小女孩,看了一眼,立即就朝野猪扑了过去。野猪有点懵了。突然蹿出的白狼,力量何其大,野猪一下就被撞倒在地,打了几个滚儿。白狼似乎不依不饶,趁着野猪倒地,一口咬在了野猪的一只前腿上。野猪顿时发出一声嗷的惨叫,震彻山谷。
野猪用尽全力,用嘹亮的牙齿朝白狼顶去。白狼却灵活的躲过。野猪用力过猛,一个趔趄。翻到在地,肥硕的身躯翻滚起来。犹如一团肉球朝着山坡下咕噜噜的滚了下去。山脚一颗裸露的锋利石头轻易地戳进了野猪的脑袋。殷红的血,喷出了野猪的头颅,野猪再次狂暴起来。拼命站起来,却摇晃了几下身躯,扑通一下摔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这是只见那头白狼逼近惊愕的小女孩儿面前。眼睛里却没有了刚才残暴的光芒。小女孩儿吓傻了,她呆呆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白狼。
白狼向前几步,伸出锋利的牙齿,咬住了小女孩的衣服,叼着小女孩,一扭头飞快地朝森林深处奔去。
灌木丛里的李二旗惊骇的嘴巴掉了下来,自认为胆大的他两股战战,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此时,趴在树杈上的小男孩如梦初醒,拼命地用尽力气,翻身爬上了树。他哭着喊着“凤妹,凤妹”。他再也顾不得浑身没有力气,顺着树干溜了下来。朝着白狼和妹妹消失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追了过去。
追了几步,浑身再无力气,跌倒在地。
男孩儿再也忍不住,发出凄厉的叫声,他用拳头朝自己的头上砸去。
自己的妹妹,被狼叼走了!
强烈的悲痛和惊恐充满内心,夹杂着深深的悔恨。
若不是自己偷偷溜出来为了给生病的母亲采药,若不是自己拗不过妹妹带她出来采药在林间迷了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们原本只是在采药,当他看见这棵大树上长满了诱人的果子,就爬上大树,地上的妹妹蹲在地上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树上的哥哥。他正在摘的起劲儿,忽然看见远处几十丈一只野猪正朝着他们奔来。他惊出一身冷汗,吓的朝树底下的妹妹大声呼叫起来。
他迅速爬在树杈间,取出身后背篓里的绳子一头扔给地上惊慌失神的妹妹。让她双手紧紧抓住绳子,打算将妹妹拉上来。他刚把妹妹拉上树杈,野猪就狂奔到了树下,狠狠地朝大树撞过来。大树猛烈摇晃起来,小女孩吓的一哆嗦,从树上掉了下去,幸好,他一把抓住了妹妹的一只手臂。
然而,妹妹没有没被野猪吃掉,却被白狼叼走了!
他晕厥了过去。
躲在灌木丛中的李二旗目睹了这一切,大脑一片浑噩,他木然的站起来,朝小男孩走去。
小女孩儿被白狼叼着来回晃荡,昏死了过去。毕竟只是个有六岁的孩子,先是遇到了野猪受了伤。然后再遇到了白狼。任谁也经受不住这样的连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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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山洞里。
小女孩是被一阵脚底传来疼痛疼醒,她从树上跌落到地上的时候,灌木丛里一根尖锐的刺刺进了她的左脚心寸许。
小女孩立即睁开了双眼,只见一只白狼蹲坐在她的面前,用尖牙把那根扎入她左脚脚心的刺拔了出来,嘴里正把一搓不知名的野草咬碎,流出的汁液滴进自己脚底的伤口上里,小女孩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再次昏厥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小女孩被脚心隐约的痒痒感觉弄醒了,她看见那只白狼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右脚脚心,那里有七颗痣,连成如勺子。
她不认识天上星星的形状,只是听娘亲说,那是天上的一把勺子,并让她不许把脚底有痣的事告诉别人。如果别人知道了,她们全家都会被抓去坐牢。至于为什么,娘亲却只是说,等你长大了,自然明白。
山洞里,有些许的亮光,那是几颗鸡蛋大小的可以发光石头发出来的。
小女孩的意识逐渐恢复,左脚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这是在哪里?
她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那只白狼蹲在她前面,身边还有一只几个月大小的狼崽子立在旁边。
她翻身坐了起来,拼命朝后移去,牵动脚底的伤口,她想大声呼叫娘亲,喉咙却嘶哑发不出声来,只能不停地呜咽着。
白狼看见小女孩惊恐的样子,也朝后退了几步,拉开和小女孩之间的距离。小女孩终于无路可退了,她的后背碰到了壁石上,
白狼用嘴叼了一个野果放在小女孩的面前,又退后几步蹲了下来,那只小狼崽也退到了远处,它和白狼一样,浑身上下长着白色的毛,头顶却长着一搓黑毛。小狼崽盯着小女孩看了一会儿,试图爬到她的身边,被白狼一声轻啸,吓的赶紧离开了小女孩。
小女孩终于停止了呜咽,她感觉到白狼暂时没有表现出恶意,还帮她治疗她左脚的伤口,还不时叼过来几个野果给她。
她心里惊诧莫名,还有一半是害怕。
小女孩觉得肚子很饿,她哆嗦着捡起脚边的一个野果,用眼睛警惕的盯着白狼一家,低头赶紧咬了一大口。好甜的野果,她虽然叫不上名字,家里除了父亲和哥哥偶尔在山上摘来的野果,她也没见过几种水果。她迅速地把一颗果子吃完,还是没饱,又抓起一个野果狼吞虎咽起来。
白狼见此情景,轻啸了一声。
许久,在饱餐一顿后,小女孩终于有力气靠着洞壁单脚站了起来,另一只脚却不敢落地,她小心翼翼地向洞口移了过去,白狼看见了,也无动于衷。那只狼崽子跑到她跟前,上下蹦跳着撒欢。
白狼还是没动。
小女孩走到洞口,洞外漆黑一片。
哥哥,你逃出去了吗?父母是不是以为自己自己死了?他们会是怎样的伤心欲绝?自己能不能逃离狼口?尽管白狼把自己抓来到目前还没有表现出想吃自己举动,难道是觉得自己太瘦弱,想养肥了再吃?她迷惑不解。
她想立刻离开这个山洞,里面有未知的恐怖,外面却漆黑一片,猫头鹰勾魂般的尖叫夺人心魄,各种危险也会随时降临,这些,她从未经历过。
她看了一眼山洞里,那里起码有光亮,有光就有希望。
白狼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小女孩,没有动作。
她决定先留下来,天亮再伺机逃离,不仅仅是因为左脚的伤,也有某些好奇。
小女孩转身单脚跳着回到洞里,蜷缩在一个角落。白狼和她对视着,张开大嘴,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下自己的脸,蹲坐着伸出两只前爪交叉一起在空中晃了晃。
小女孩不懂白狼的动作,在她看来,白狼似乎在问候她,和村里的大人见面作揖一个道理。她也试探着伸出手朝白狼晃了晃。
白狼的表情明显有些兴奋,在她看来。白狼把身边的那只浑身白毛头顶却有一搓黑毛小狼仔朝前一推,小狼仔就来到小女孩的脚边,用爪子触了触小女孩的右脚心,毛茸茸的感觉,很痒。她咯咯地笑了。
小狼崽顺着小女孩的腿爬到她腿上,接着爬到她怀里,左右磨蹭起来,像极了一个顽皮的小猫。小女孩大着胆子把它抱了起来,小家伙还温顺的伸出舌头在她手臂上舔了几下。
小女孩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白狼,白狼的眼睛里透漏着平和。
小女孩的心慢慢放了下来,毕竟是孩子心性,把恐惧抛在了一边,就开始逗弄着怀里的小狼仔。小狼仔也不怕生,片刻之后就窜上了下女孩的头顶,又顺着胳膊溜了下来。小家伙越玩越兴奋,小女孩的戒心也消除不见。
这时,白狼站起来慢慢踱到小女孩的身边,在地上趴了下来。小女孩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白狼的身体,白狼享受一般闭上眼睛。
空气里充满了温情。
白狼随后叼来一些枯叶铺成一个小床样,示意小女孩躺上去。小女孩也玩累了,抱着小狼仔躺在枯叶上。白狼从洞里把一颗发光的石头叼到小女孩的身边,趴在洞口的一处平地上,望了望小女孩,又朝着洞外的漆黑望去。
小女孩在深沉的夜色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