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以后,夜里寒气甚重。院里的梧桐叶落了满地,整个府面一望微茫,此时却像铺了金黄色地毯似得有了格局,倒显得有几分清冷了。大小不一错错乱乱的别院各有各的风景,地位也是分的清清楚楚。解氏府邸乃是圣上所赐,天下之大户。所见庭院之深,帘幕无重数。欢清苑的大小仅次于王爷的明珠苑。此苑中央立着一颗年久的梧桐树,相比它院的梧桐,大了不知几倍。落叶便也更多,踩在上面会有稀稀疏疏的声音,解明妆幼时最喜欢在上面蹦蹦跳跳,听着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
“郡主可是冷了?用不用奴婢再添些碳火?”合莲见郡主时不时搓手,以为是屋内过寒所致。
“不必。”解明妆坐在榻边,有些不耐烦的搓弄着手指。太子匡堰登基大典马上要到,这时候下旨让她回府操办父亲寿宴所谓何意,素日里在皇宫她从未谈及过朝堂之事,现在却似故意使她远离朝野。或许这是徐太后之令,可匡堰并未阻拦。也罢,回府操办父亲寿宴也是大事。
“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明早我要去给父王母妃请个早安。”
“是,郡主。”合莲退出房间轻合上门,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她回头,院里落叶纷飞,凉风一阵阵不似要停的意思,这几日怕是要冷些。
王爷所居明珠苑此时还燃着灯,屋内熏香淡雅,炉火微弱,有时刻要媳的苗头,也不见下人来添碳。
“王爷,明妆昨日刚回府,您现在就要走,她又要闹一阵子脾气了。”
“边关战士紧急,拖到明日又不知是什么情势,眼下登基大典就要开始,决不能让外势动摇了朝局。”说话的男人锦衣加身,却掩不住一身林威正气,剑眉星目间透露着凛冽稳重。此人乃我朝将军解沉,几十年保卫着边关安稳。
李姝宜见王爷去意已决便不再多劝阻,只是担忧此次前去不知何时归来。王爷的寿宴也快到操办的时间了。
“我不在的时候,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就麻烦你操劳了,必要时也教明妆替你分担,她也不小了,作为我解沉唯一的千金也是时候承担府里的责任了。”说起明妆,解沉边摇头边笑了笑,“也许该唤她随我去边关磨炼一下脾气了,不然以后哪家会娶她入门”
“王爷哪需惦记这些,明妆性格好,长相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想揽下这门亲事的官臣数不胜数,等她到了年纪,自己选个喜欢的。”“你啊,这些年对明妆视如己出,但有时过度疼爱了,她就仗着你的娇惯总是闹脾气。”
话音刚落,门外侍从传来声音“王爷,宫里传信来了。”
平玺山这个季节多雨,总是有淅淅沥沥下不完的绵雨。明妆便也习惯了整夜的杂声,回到京城还有许不适,直到三更才有倦意。次日醒来也不知是何时了。
“郡主。”门外传来合莲的声音,似有些急迫。
“进来。”
合莲推门而入见她还在榻上躺着,慌忙跪下。”郡主恕罪,奴婢扰了郡主休息了。”
“无碍,本郡主方才才醒,府里是有什么事吗?”
“回郡主,王爷昨夜动身去了漠诃,说是边关战事紧急。今早府里上下才知道。王妃传贝勒们到明珠苑有要事商议呢。”
明妆皱眉,漠诃这几年不是好好的吗,父王如此急切的赶去,怕是确不容缓。
“给我更衣,我要去见母妃。”
出了屋,发觉今日倒是十分暖和,院里的落叶已经被下人扫干净了。
明妆不在的一年里,府里倒是没有什么大变化,内务上她也不懂,只要府内运作井井有序,她便觉得一切都好。
“我回来后怎么没见赵总管?”
“奴婢听闻赵总管家母前几日病重,王爷遣他回去照料了。”
赵总管不在,府里的事自然都落在了母妃身上,这次叫几位哥哥前去约莫是给他们分担杂务去了。她现在去岂不是也要被安排。想到这,她连忙停下脚步。
“母妃现在肯定正忙着呢,我就先不去打扰了。自从回府后还没看过二哥,我先去静雅园吧。”
明妆走到二哥住的静雅园附近,闻到一阵药香,明明是药的味道,却又夹杂着清清淡淡的香气。她从未闻过这类药种,不由得随着药味向园内探寻。二哥的静雅园向来清净,他身子不好,靠府内繁繁种种的药材吊着气色。一年未见,也不知二哥身体如何,她自小就与二哥最好,喜欢和二哥一起诵读诗句,即使听不懂那些文字的含义,但总觉得有趣。
走到雅园种植药材的一片土地附近,只见药材园里不知何时修了一间木屋。很简单的装修,里面也就只能装下一张榻的大小。木屋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有人走出来。明妆屏住呼吸,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突然紧张起来,整个王府都是自家的,闯了这药材园谁又能把她如何。
怀清准备好给解明笙的药材准备去熬,出了房门,就看见一席明黄色衣裙的女孩,她立在不远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放佛要把他盯出个窟窿来。面容姣好,目光不善,一看便知此女清高傲气,怕是解氏唯一千金,当朝郡主解明妆没错了。他提着药材行礼“见过郡主。”
明妆从来没觉得自家府里会有这样气质的人,一袭白衣,远远就能感受到药香环身,此人却不是柔弱软骨,而是身骨笔直,有种文武皆可驾驭的气质。她看向他的脸,不由得愣了一下,这男子,却也是极好看的。不同于世子哥哥的风流倜傥,也不同于二哥的温润如玉。
“郡主?”他见她还在愣神,又唤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王府,在这里做什么。”她皱眉故作严肃的问他。
他对她的质问也并未慌乱,毕恭毕敬得应道“回郡主,我只是一年前王爷请来为二少爷治病的大夫而已,此处为我的住宅,寒舍简陋,郡主不宜久留。”
明妆没接他的话,而是走近他,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忽的喜逐颜开,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你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有点像二哥新诗卷的墨香味。你是怎么弄的呀,本郡主想染染这药香。”
“回郡主,这药香并非刻意熏出,是我整日与各种药材在一起,日久便染了这一身味道。为贝勒爷熬得药有一副药材本就是甜的,所以几米之外郡主也能闻到。
“这样啊,那我若是经常待在这院子里,也能染这一身味道喽?”
怀清没料到她这样说,不过也只是淡淡说“郡主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只是这秋分过后,寒气甚重,郡主还是少在外面走动以免染了湿气。”
“无碍,你平日照料我二哥的身体就好了,本郡主不怕这些。”她挥挥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忽的又抬起头“对了,我二哥身体怎么样了,这一年里有没有好转?”
“二少爷,,,”
“郡主!”合莲的声音传来,只见她小跑着向这边。合莲喘着气,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不好了,郡主。二少爷突然咳嗽不止,倒在了院里。王妃刚刚赶去,叫我来请怀大夫过去。”
明妆慌张地看向一旁的怀清。他却还是方才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郡主不必担忧,我这就前去。”
到了二哥住所门口就听到了他的咳声,一声比一声痛苦。明妆提起裙摆跑进屋内,看到李姝宜立在榻边焦急的走来走去。“母妃!”
“明妆。”李姝宜见明妆进来,强忍着心中的焦急不安。
“二哥怎么病成这样?”她跪在榻边,看着榻上的解明笙,没想到一年的时间,他竟瘦成了这样,苍白的面孔还不如她走时有风采。那时候,他还能出院子送她,给她系好披风,“你是千金,不能穿的如此单薄。身子坏了二哥是要责骂你的。”
“自从你走后,他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已经小半年没出过房门了。”
这一年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二哥的状况,她还以为一切都好。
“明妆,让怀清给明笙诊治。”明妆赶紧让开,看着刚才的男子丝毫不慌的从衣袖里取出几根银针,镇定的扎进二哥的胳膊上,手法娴熟,几针下去,二哥的咳声减缓,只还有些喘。
他缓缓转动针,然后一一拔出,只见胳膊上的针眼处流出几滴血。等到针都拔出,二哥的气息竟平稳了。看上去似睡着了。
“王妃,郡主不必忧心,贝勒爷的咳嗽暂时稳住了,近几日一点寒气都不可沾,臣这就回去再开几副药贴。”
“在此谢过怀公子了。这一年多亏有你,总能缓解明笙的急症。”李姝宜见明笙缓过来,连忙向大夫道谢。
“承蒙王妃谢意,这是怀某应该做的。王妃若是没有其他的交代,我先回药材园了。”
“公子请便。”
明妆只顾着看着二哥,听到关门声,才发觉那人已经出去了,不过刚才似乎听到母妃叫他怀公子?
“你二哥这是缓过来了,我们母女出去说话吧。”
见二哥的确已无异样,明妆起身随母妃走出去。
“你也无需太过惦记,明笙他这辈子怕是只能这样了,还好有怀公子在,免他总受急症的痛苦。”
“若是再来一次,那年我定不会叫他去江延的。”
李姝宜见明妆自责,握住她的手“这不关你的事,你莫要怪罪自己。”
“您放心吧,我回来了,一定好好照顾二哥。对了,我父王怎么昨夜走的那么匆忙,事态很严峻吗?”
“倒也没有那么紧张,先帝驾崩不久,太子登基大典将近,太后不想这个时候受到外敌干扰。你父王会处理好尽快回来的,这几日你帮母妃操办着寿宴,等他回来,母妃帮你要赏。”
明妆心里一暖,反握住母妃的手。“好,这几日我哪也不去了,在府里帮你。”
把母妃送回明珠苑,才想起来忘记问母妃那个怀大夫的事了。“合莲。”“奴婢在。”“给我打听一下今日那个怀大夫是怎么进的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