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渐渐发白,朝霞便如红花绽放,铺锦千里长空,万里山河。
慕子游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哀痛自责过切,气血涌动,全身心的疲累,昏睡过去。
此时,阳光刺眼,口干舌燥,躺在地上的慕子游睁开了双眼,只感觉头痛欲裂,这是气在体内乱窜而无法排解导致的后果。
一只类似松鼠的小兽在他身边活蹦乱跳,不时伫立望着远方发呆,忽然好像发现慕子游醒了,便一溜烟的走了。
慕子游狠狠的揉了揉双眼,背起杨大树往桃都山去了。
他不敢走的很快,路上,他自语道:“大叔,你说我该怎么跟小白芍说?”
许久,背上的杨大树没有丝毫回应,他停了下来,往后转过头,笑道:“大叔也不知道怎么说吧。”
“老婆婆去世时跟我说,人难免会有一死,无论你是将相王侯还是贩夫走卒,谁都逃不过,所以无需太过伤心在意,你只要心里有我,我却居然还是活着的呢。可是大叔啊,我的眼泪却更加不住的要流下来。”
小白芍要比我伤心一万倍吧。
不一时来到小木屋,不曾想这么快又回到此地。
白芍不在家,慕子游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
慕子游找到杨大树身上的钥匙开了门,将杨大树安放在竹床上。见到桌上天青色的杯子压着一张纸,走近一看,果然是一杯百花酒。那纸上安静的躺着白芍稚嫩的字体。
“师父,还记得去年容虚山的那个张大娘吗?她居然又自己一个人找了过来,我说大娘啊,一路上这么危险,你怎么还敢过来,她笑着说:没办法,欠了人家的大恩,有机会总得想办法报答人家,你们的大恩以后我也要报答的。原来她儿子被强行抓去矿场当了苦力,被黄金寨的那个寨主救了,最近寨主犯了头疾,也看了名医,总是不好,所以她就热着心肠特意来找我们了。师父,你可不要凶我呀,我先替你去诊断一下,嘿嘿,实在不行,我就回来请你大驾了。饭菜都温在灶上,你下午回来了记得吃啊,先来一杯开胃酒吧。”
白芍应该是昨天中午离开的。
慕子游把酒喝了,去厨房吃光了饭菜,虽然都凉透了。
老人家常说,人往生了,应该及早入土为安。这一路要去黄金寨找白芍的话,又不知要过多久。慕子游便在小木屋后山上找了一颗老木,在树下用黑色铁剑挖了一个深坑,在房间找来两床席子,又摘来许多花草,安葬了杨大树,用剑在那树干上深深刻下“医圣杨大树之墓”七个字。
慕子游跪在坟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道:“大叔,以前老婆婆跟我说,她希望死了之后能埋在一颗枝繁叶盛的参天大树下,但很可惜她的愿望我没办法帮她实现,她说一切从自然中来,也回归自然中去。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觉得埋在大树下挺好的,可以不用晒烈阳,淋大雨。所以请大叔原谅我自作主张如此潦草下葬你。”说完又重重叩了几个头。
离了桃都山,慕子游并不知道黄金寨在何处,依旧往淇州方向而去,一连赶了几天路程,希望能早点遇到人家指路。
落日时分,来到一个路口,交叉处设着一个酒馆,白墙黛瓦,随风飘扬的酒望上写着“藕香酒馆”四个字,门前躺着一泓碧水,其中败荷林立,岸旁种些柳树花草,渐渐秋黄,风吹过,萧瑟之意阵阵袭来。真是山中正花开,山外已叶落。
慕子游终于见到人家,不禁大喜,赶紧跑进去。酒馆里面只一个人正在擦拭桌凳,瞟了一眼慕子游,皱了皱眉,看也不看他,只顾手中活计,道:“客官,我们已经准备关门了,如果你错过宿头的话,那不好意思了,我们店不住宿的,你还是快点往前赶路吧,前面有客栈。”
慕子游道:“老板,你好,我不是要住宿的,我只是想问一下往黄金寨去的路是哪一条?”
那人听了这话,不禁认真的打量起慕子游,道:“你个小孩儿,去黄金寨干嘛?那里正在打仗,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吗?劝你赶快回家去吧。”
慕子游疑惑问道:“那里为什么要打仗?”
那人奇怪道:“看你一身奇装异服,别不是山中野人吧,这都不知道,哎呦,我今儿就当是日行一善,省得你糊糊涂涂丢掉了性命。黄金寨可是容虚山近一年来闹得最凶的贼窝,专门抢政府开采的黄金,政府军都拿他们没办法,厉害的紧,那些贵族财主气得不得了,又几次三番花大钱征集许多雇佣兵帮着去攻打,都没打赢。最近黄金寨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劫了供奉给‘将军都’的五千两黄金,这事不仅惊动了我们第九城的城主,连将军都的大将军也惊动了,现在卫维纬少校正带领五千正规军攻打黄金寨呢。”
慕子游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梁山泊好汉智取生辰纲,干嘛叫黄金寨呢,名字起得真是俗气。”接着道:“还是麻烦老板出去为我指一下路,多谢了。”
那人一脸无奈,只好带他出去指了路,心想这个铁头娃真是......
话说梁山泊好汉智取生辰纲是什么意思?
这时,从池塘里走上来一个大叔,他挽起裤管提到大腿上,赤脚泥泞而行,青布衣服有许多处都湿了水,双手捧着一堆白白胖胖的莲藕,想来刚刚在水中摘莲藕,草木遮挡,慕子游来时倒是没有看到他。大叔身材颀长,清瘦面孔,清秀疏朗,颇为可近。
店里那人见了大叔,赶紧上去接过他手中的白藕。大叔笑道:“吉宝,你看今秋的藕长得多漂亮。”
吉宝道:“老爷,你每天没事就光盯着人家看,不长得漂亮些,人家都不好意思啊。”
那位被称老爷的大叔对吉宝之言一笑了之,向慕子游道:“小客官,看你风尘仆仆,进去酒馆吃一杯茶吧。”
慕子游讪笑道:“大叔,可是我没有钱。”
吉宝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怎么会有这么呆的人,便道:“你这傻小子,老爷说了要你的钱吗。”
老爷道:“走,我请你尝尝这新鲜的白藕。”
吉宝接嘴道:“你小子有口福了,我老爷的厨艺那可是来者称赞,去者流传,远近闻名,特别是白藕这一道拿手菜,一般人可是吃不到的,想来都便宜你了。”
老爷不禁皱眉看了吉宝一眼,吉宝便悻悻抱着白藕走了。
慕子游听了,倒是口水直诞,道:“大叔,要不我再去多采些白藕,我觉得那些应该不够。”
老爷呵呵直笑,道:“放心,够了,又不是只吃白藕,小客官远来是客,自是另有其他佳肴。薄暮将尽,夜色已暗,前行多有不便,如果不嫌弃小店寒酸,就请小客官今晚睡在这里吧。”慕子游笑道:“那多谢大叔了!”他心想晚上不用睡在大树上了。
老爷笑道:“走吧,进屋去,看这天色似乎有大雨啊。”
慕子游抬头一望,见一大片乌云正侵略过来,风里仿佛也能闻到水汽的味道。
天黑了,吉宝引亮了油灯。等美食的时候,门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便成倾盆之势,打在屋顶粒粒有声,嘈杂成群结队,欲攻进这平静的小酒馆。
慕子游找个桌子坐着,看那窗外雨一直下。许久,门口有个人影从雨帘黄光中走进来,只见他一袭蓑衣,头戴斗笠,身形煞是魁梧,身上积的雨水兀自流个不停。那人进来屋内,便除了身上的蓑衣斗笠放在近手桌上。
他忽然注意到了慕子游这边,表情有些讶异。慕子游也看了看他,又转头去看窗外的雨。
那人走到慕子游桌前,对面坐了下来,指着桌上的黑色铁剑,笑道:“小兄弟,打扰片刻,能否借你这剑与我细览。”慕子游见这人身着浅蓝色衣服,高鼻凤眼,言语之间温和客气,所以并不觉很突兀,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慕子游觉得他漆黑的眼睛特别有神,眼尾很好看,怎么说呢,就像翱翔的燕子的尾翼,他忽然想到一句诗了:春风二月似剪刀。对了,他的眼睛总好像带着春风。他有些诧异自己这神奇的联想力。
那人左手拿剑,右手缓缓抚过剑身,边看边摇了摇头,表情疑惑不解,心道:“差不多是‘习陋剑’的重量,但形状略有出入,看这光泽又是丘生玄铁所铸无疑,可习陋剑早已随李阳春而去,莫非世上有两把习陋剑?”百思不得其解,便把剑依旧放回桌上。
那人笑道:“唐突了,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哪里人士。”
慕子游回道:“我叫慕子游,从桃都山而来。”他心想自己既然与暮雪结为姐弟,姐姐住在桃都山,弟弟那自然也一样,并不算说谎。
那人一笑,饶有兴致,道:“那你可知桃都山上有个叫暮雪的人吗?”
慕子游道:“嗯,她是我姐姐。”
那人不禁皱了皱眉,一脸蒙蔽,以手加额,无奈道:“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慕子游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在厨房帮手的吉宝走了过来,见到那人,赶紧上前,热情笑道:“殊仙前辈,您今年真是来得刚刚好呀,一路劳顿了吧,我去沏一壶上好的‘春色满’给您喝上。顺便告诉老爷您来了。”
被称殊仙的那人笑道:“吉宝,我来得巧吧,不用打扰他了,我都闻到白藕的香味了。”随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玉饰塞给了吉宝,低声对吉宝道:“海东青啄燕玉,送给你收藏的,别让你老爷知道了。”
吉宝一脸堆笑,那笑在他大脸盘子上都快兜不住了,仿佛要把整个酒馆都给吞没。对殊仙使了使特别的眼神,意为:我懂得,你也懂得我的感谢之情吧,大家这么熟,就不说那么多客气话了。便鬼鬼祟祟的一溜小跑走了,估计是去藏东西。
殊仙又向慕子游问道:“不知子游小兄弟这是要去往何方?”
“去黄金寨找人。”
“哦,我也打算去黄金寨看我的宝贝徒弟,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可好,互相有个照应。”
“那当然最好了,我还害怕自己会走错路,现在可不用担心了。以后我就叫你殊仙大叔,你看可以吗。”
“行,大叔两个字听着亲切多了。”
殊仙心中不禁觉得好笑:“这少年拥有和李阳春一样的‘习陋剑’,又自称是冶墨妖女暮雪的弟弟,与他说话不知其是天真还是老道,一切和盘托出,好像懵懂无知,又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对我问剑丝毫无戒备,轻易拱手,又说同行无碍,无惧我有非分之想,真是令人好奇,莫非我真的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吗?还是说真的是我想的太多了?面前不过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少年?”
这里难道不是江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