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切归于平静。良久,沈灵绣抬起头来,看着凤天允,道:“那是我娘!那……是我娘么?”
凤天允无言以对,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沈灵绣,心疼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二人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过了好一会儿,凤天允道:“熬了一夜,你也累了,便在炕上睡一会儿,我在椅子上歇一下。”沈灵绣也确实困得不行,点了点头,道:“椅子上不得伸展,我们在炕上一人睡一边,不碍的。”凤天允一笑,说道:“真的不碍事?”沈灵绣凝视了他一眼,微微低下头去,又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片红晕。炕上很暖,一会儿的功夫,二人就各自睡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肆无忌惮的照了进来,刚好照在凤天允的脸上。凤天允立刻醒来。看了一眼另一边的沈灵绣,见沈灵绣睡得正香。他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起身在屋子里一看,只见墙角处放着一只木桶,桶内盛满了清水。便舀了一碗,咕咕咚咚的喝了下去,一碗不够,接连舀了几碗,方才解渴。又在碗中掬水洗了脸。顿觉神清气爽。
回头一看,只见沈灵绣正笑吟吟的看着他。此时阳光正照在沈灵绣的脸上。一张俏脸红红的,虽发丝有些散乱,但丝毫不影响沈灵绣的美。凤天允脸上笑着,晃晃当当的走过去,说道:“灵绣。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变得这样好看。”
沈灵绣站起身来,歪过头嗔道:“油嘴滑舌,这么大了,还是没个正经。”
凤天允哈哈一笑,道:“好看便是好看,难道还怕人说了。”
沈灵绣不再理他,脸上却一直娇羞的微笑着。她也在桶中舀了水,喝了两碗,然后开始洗梳。却是与凤天允用的同一只碗。
凤天允的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斜倚在门边,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沈灵绣被他看得更是羞得脖子都红了,偶尔与凤天允的目光一对,急忙又躲了开去。终于忍不住嗔道:“看够了没,哪有这样盯着人看的,若不是对你有些了解,没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公子哥,登徒浪子之辈。”
凤天允被她这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干咳了一声,道:“好好好,不看不看,那我……偷着看。”
沈灵绣被他逗得“扑哧”一乐,说道:“你呀,这么多年,本事涨了很多,这没正形却还是老样子。”
凤天允道:“那也不是,对别人,我可没半点不正经。偏偏对你,这嘴老是管不住自己。总是想见你笑,一见你笑,我就很开心。”
沈灵绣低下了头,道:“天允,能再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凤天允又是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道:“那以后我们就天天见,一天不见都不行。”
沈灵绣别过了头,她又怎能听不出凤天允的言外之意,心底暗暗窃喜,一句话也说不出。
过了一会儿,凤天允道:“灵绣,我还要去接回那孩子,我们走吧。”说着,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昨夜之事,实在令人费解,不过眼下也想不通,正事要紧。等将来再回此间,好好问个明白。”
沈灵绣低头应了一声,声若蚊鸣。
二人走出屋子,凤天允又仔细的看了一眼,见檐下还挂着一串山菌,窗台上还有一些正在晒着的野菜,再想起屋子里的猎叉,想来应是猎户在此间的临时住所。但究竟是谁做的饭菜,和那神秘而又不应出现的水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终究还是一团雾水,理不清,道不明。
此时山间薄雾飘散,纵目远望,只见山清色秀,绵延数十里,偶有鸟鸣,回声阵阵,着实令人感到精神一爽。
凤天允一手牵着沈灵绣的手,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二人朝着畔儿所在的山间小屋的方向,疾行而去。
福伯和奶妈带着畔儿,在山间小屋呆了整整一日两夜,头一夜的时候,畔儿一直不停地哭,说来也怪,自把江铁舟、郜芝兰夫妇葬完以后,这畔儿就再也没有哭过一声。幸好这小屋中水米俱全,倒也不至于饿着。陆蛮儿也一直在旁照应。
凤天允和沈灵绣赶到的时候,早已日上三杆。
沈灵绣乍见到畔儿,便盯着畔儿的一双眼睛看,道:“这孩子的眼睛真好看。”那畔儿见到她,竟丝毫不生分,咧着小嘴儿笑着。沈灵绣接过畔儿,抱在怀中,用手指一点畔儿的鼻尖儿,说道:“你叫畔儿么,怎生得这样美。将来长大,可不知要有多少公子哥为你神魂颠倒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凤天允,凤天允这次倒是笑着摇了摇头。凤天允转身对着陆蛮儿、福伯和奶妈正色道:“那知府靳文忠已把事情压了下来,他应该更怕张扬,你二人有什么打算?”福伯道:“我想继续留在江府,帮忙照看。也算给畔儿将来留个念想,等她长大懂事以后,想起父母来,也有个地方可去。”奶妈说道:“我便回家了,畔儿再不需要我照料,请你一定对畔儿好些!”说着,眼圈湿润了凤天允道:“我答应了她的娘,会好好找人照顾她,你们放心。”又对着陆蛮儿道:“前夜你已露了脸儿,恐有些危险,要不然就随我同去总楼。”
陆蛮儿摇了摇头,道:“我还是先回江府一趟。”凤天允一怔,再看陆蛮儿,只见他脸露悲色。心道:“江铁舟向来知人善用,这陆蛮儿显然对他的死极是伤心。”
福伯老泪纵横,说道:“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散了,小姐真是可怜,三公子放心,老奴会一直守在那里,只盼将来小姐长大以后,能时常回来看看,那里永远是小姐的家。”
奶妈道:“小姐还没有完全断奶,三公子回去后,还要再给小姐找一个奶妈,莫要饿着小姐。”
凤天允逐个答应着,道:“你们放心,畔儿在我那里会很好。”又带着畔儿来到江铁舟、郜芝兰的墓旁,对着畔儿说道:“畔儿,这里住着你爹和你娘,将来要记得回来祭拜。”畔儿睁着一双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她还太小,又怎能知道这其中的关系。
陆蛮儿、福伯和奶妈一同拜别凤天允,下山去了。
凤天允和沈灵绣带着畔儿去了山下的一处小镇。在小镇上凤天允雇了一辆马车。沈灵绣和畔儿坐在车厢里,凤天允坐在车夫的另一边,低声对车夫道:“去红罗镇!”一声鞭响,马车已绝尘而去。
一路上,沈灵绣不时掀开车厢帘布,发现一路是朝着红罗镇的方向,把头伸出帘外,道:“天允,我看怎么是朝着红罗镇的方向,没错吧?”
凤天允道:“没错,我们就是先去红罗镇。”
沈灵绣疑惑的道:“为什么去那里?不是去“九凤楼”吗?”
凤天允一闪身,钻进车厢,道:“此去“九凤楼”刚好经过红罗镇,我想看看这些年你生活过的地方,反正顺路,不耽搁的。”
沈灵绣脸一红,一低头,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凤天允道:“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想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生活的,不瞒你说,这些年我找了你好久,这红罗镇我也曾来过,却愣是没找到你,所以有些好奇。”
沈灵绣知他一直在寻找自己,此时听他一说,心底还是很感动。低着头道:“那就依你。”
畔儿闪着一双绝美的大眼睛,看看凤天允,又看看沈灵绣,口里“咯咯”的笑出声来。凤天允用手指蒯了一下畔儿的鼻尖儿,笑道:“你笑什么?小鬼头。”畔儿越发笑得厉害。凤天允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取过福伯打好的包袱,从里面取出那幅“万寿河山图”,展开递给沈灵绣。
沈灵绣乍一见,惊道:“这图怎会在这里?”
凤天允道:“我朋友一家身死,皆因此图。”然后,他把伏铁川盗图,之后被擒,悬尸于城头,江铁舟请辞离楼,与众兄弟城头劫尸,以至于因此丧命之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沈灵绣听完,道:“畔儿真可怜,这么小就没了亲人,若不是我亲手绣了这图,又怎会发生这些事。”
凤天允道:“这事与你没关系,图又不是你一个人绣的,况且,就算你们不绣这张图,靳文忠也会找别人来绣。罪魁祸首乃是靳文忠,你不必自责。”
沈灵绣道:“她们四个也只是在我的监督下,才能帮忙绣点不重要的地方,主要还是我,如果没有我,便不会有这张图,它害了我,也害了你的朋友,我有时自己也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不祥,总会给别人带来厄运。”
凤天允见她说得伤心,劝道:“灵绣,你要知道,如果不是你绣了这幅图,我们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也许这一辈子见不到也说不定。凡事都有两面,你不绣,靳文忠自会找别人来绣,所以,这就不是你该承担的责任。”
沈灵绣摇了摇头道:“能够绣出这幅图的,恐怕没有几人,况且,按照靳文忠的要求,还必须要姿色出众。”她说到这里显然有些难为情,觉得好像在自夸自己的绣工和容貌,话音越来越低。继续道:“还要把自己的画像绣进里面,以便将来能够受到君王召见,才能达到靳文忠的目的。不过……”看了一眼凤天允,凤天允一怔,问道:“不过什么?”沈灵绣继续道:“能因此见到了你,却是比什么都好的。”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很小。
凤天允见她低下头,脸上泛着红晕,极是好看,忍不住伸出手去牵沈灵绣的小手。沈灵绣微微向后一动,便不再往回撤手。只羞得头低的更厉害了。突然想起畔儿还在身边,急忙把手抽了出来。
凤天允一瞬间也觉得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听那步循经说是让你们五人给帝王做指引,究竟指引些什么?”
沈灵绣道:“我们五人合起来,便是靳文忠要指引给帝王的地方。据他所说,这个地方,有着长生的秘密。帝王若知道了这世间竟有长生之法,他又怎会不去寻求。又有我们五人作为宫中的内应,到那时,靳文忠必将平步青云,权倾朝野。只是他机关算尽,却不想这幅图竟给人偷了去,更想不到我在知道他的阴谋之后,宁可绝食,也不再给他绣图,他又怎能不恼羞成怒。”她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因为凤天允而绝食抵抗,誓不进宫,又见凤天允就在眼前,心里一丝甜蜜,觉得自己这一番抗争总算值了。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凤天允见她说着说着突然露出微笑,却不明其中的底细。微微一怔,又问道:“你们五人合起来便是那地方?那是怎么回事?”
只见沈灵绣用手一指图中最上方,盘坐于山巅的第一个女子道:“上!”又一指坐于河中舟头上,正在撩水的第二个女子道:“水!”再指亭中正在看灯的女子道:“铭!”又指树下正在绣着一颗红心的女子道:“心!”最后一指立于楼上的她自己说道:“楼!”
凤天允听她说完,脑子里飞速的运转,但没有一丝一毫跟这个名字相关的记忆。他确认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抬起头来,口中喃喃着道:“上水铭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