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袍人被凤天允和凤天诺两兄弟从空中架了下来,羞愤难当,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时之间,无地自容。
凤天允看了一圈,道:“怎么回事?”
蓝袍人脸色略显尴尬,说道:“在下费敏之,家师是荀山野。十年前,家师曾与贵楼凤云台前辈有过一次比试,家师略输半筹,便与凤云台前辈定下一个十年之约。约定是自比试那日起,每人各收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为徒,教授十年技艺,十年后,再让两个徒儿来一场比试,家师若输,从此不问江湖。凤前辈若输,需让我们取下“九凤楼”旗帜的一角,今日便是十年约定之期,费某便是约定比试之人,可费某来此之后,贵楼三番五次推脱,也不见凤云台前辈的踪影,费某师命难违,只得自行取旗帜的一角,这并不为过吧!”
凤天允仔细的听着,旁边的凤天诺说道:“你又不等等,人还未见,尚未比试,怎的就私自做主,这面旗帜又岂是谁都能动的,明了告诉你,方才是见到三哥高兴,若是平时,怕对你不会这样客气!”
费敏之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道:“那便请凤云台前辈所收的徒弟现身,咱们来一场公平的比试。”
这句话一出口,又转回刚才的死角里。这个死角便是凤云台没有收任何人为徒,这是楼里谁都知道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一个很小很弱的声音响起:“我叫凤挽阳,我就是二爷爷所收的徒弟,我来跟你比。”
费敏之一看,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孩子,但明显长得偏高一些。
凤天应急忙道:“挽阳,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来掺乎,快回去!”
凤挽阳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爹爹,二爷爷只收了我一个徒弟,这是我的责任。”凤挽阳说完,又对着费敏之说道:“二爷爷跟我说,十年前那次约定,他有些后悔,他说荀山野前辈很有毅力,但天分所限,于武上的成就不会很高,他教的徒弟也怕是不会很好,强身健体倒是好的,所以他叫我出手轻着点,莫要把你伤了,还说叫你回去之后,不必在意这场输赢,还请你给荀山野前辈捎个话,就说十年前,其实二爷爷只是一时兴起,原本还想对他指点一二。不想这荀前辈如此倔强执着,一怒下竟定了这样一个十年之约。二爷爷原本不想答应,但却被荀前辈以死相逼,无奈下只得应承了下来。所以请你这次回去后,也劝劝荀前辈。二爷爷还说,他只教我一套掌法,一套剑法,让你随意选择,如果用兵刃,我就用剑法,如果不用,我就用掌法。”
费敏之听完这些话,直是气的快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道:“好好好,真是伶牙俐齿,说的这么好,那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其实凤挽阳说的这些话,已经反反复复在他的心中转了多少回,他本是比较腼腆的,生怕说话途中被人打断,便一气呵成的全说了出来。又说道:“那你用兵刃么?”
费敏之怒道:“不用!”
凤挽阳道:“哦!那我也不用。二爷爷教我的这套掌法叫“小观音”,二爷爷说这是一位女菩萨一般的人物所创,掌法是很好很好的,所以叫我只用三成就可以,莫要伤了你,那就不好了。”
费敏之怒的想笑,道:“不必,你最好用尽全力,我不会留情!”
凤挽阳说这些话的时候,包括凤天应在内,心底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凤云台乃是凤云楼的二哥,年轻时因为一个一生至爱的女人嫁了别人,终生未娶。一直闲云野鹤一般,行踪不定,他很少来“九凤楼”,即便来了,也只逗留几日便又远行。原来悄无声息的教了凤挽阳,但眼见凤挽阳与费敏之之间身形年龄相差甚远,都不禁替凤挽阳担心起来。
这时只听檐下的凤云楼说道:“天应,让他试试。”
凤天应回道:“好。”
当下众人给让出了位置,纷纷围在边上,只留凤挽阳与费敏之在中间。
凤挽阳大模大样的一拱手,说道:“请!”费敏之回礼,也说了一个“请!”
话音刚落,费敏之就发动了****般的攻击。拳脚相合,密如倾盆大雨。凤挽阳堪堪挡了两拳,第三拳就已直打中他的嘴角,血立时流了下来。然后,凤挽阳“啊”的一声大叫,撒腿就跑。
适才众人都已听到他对费敏之所说的话,虽觉得言过其实,但抵挡一阵,想来总该是可以的吧。谁也没有想到第三拳就着了道,居然还撒腿就跑,这下所有人脸上都觉得有些挂不住。
费敏之见他挨了一拳就跑,反倒有些出乎意料,微微一怔,拔腿就追。眼见就要追上,探手便抓。却见凤挽阳身子一扭,便滑过一边。费敏之再追,堪堪追上,再一抓,又是这般,凤挽阳扭身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看。两人就这样围着圈内,一个跑,一个追。一场比试瞬间变成了相互追逐的游戏一般。
只见凤挽阳顺着圈里,边跑边叫出声来,跑到凤天允身旁时,更是大叫:“三叔!快救我。”凤天允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也便笑出声来,道:“才动手就喊救命,小挽阳,真是有你的。”说着竟退了一步。
凤挽阳又跑到凤天诺的身旁,大声叫:“四叔,快救救我,这下快死啦!”凤天诺身子一斜,也让了过去。说道:“刚才吹破了天,这会儿却来喊救命。丢不丢人!”
又跑到凤天承近前,叫道:“二叔,你不救我,我这可快被人打死啦!”凤天承笑了笑,说道:“挽阳别怕,他打不死你的。”
凤挽阳脚下不停,见就要跑到父亲凤天应身边,看了一眼爹爹,却见凤天应脸色颇为难看,那脸色中有着些许心疼,又有着些许愠怒,凤挽阳看了一眼,却不敢再说什么,心里直念:“爹爹生气了,爹爹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
但凤挽阳此时哪还顾得上丢人还是不丢人,生气还是不生气,眼见费敏之的拳头又已攻到,脚下丝毫也不敢停下来。费敏之在后面直追,眼见就要追上时,便打出一拳或踢出一脚。就这样,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在众人所围成的圈子里面,已足足跑了三圈。
这时,只听得一个苍老、苍劲的声音说道:“凤挽阳!我叫你跟他打架,又不是叫你跟他比谁跑的快,这般跑下去,何时算完。”这声音浩浩荡荡的从天空洒下来,众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完全辨不出声音所来的具体方向。
凤挽阳脚下不停,边跑边说:“二爷爷,你回来啦,我不跑不行呀!”
“怎么不行?”
“我打不过他!”
“为什么打不过?”
“他他他太快了!我根本看不清。”
“那你有仔细的看过么?”
“我根本来不及仔细看呀!”
“如果你敢仔细的看,就会发现,其实他没那么快!”
“不行呀!我我我的嘴好疼!”
“方才是谁把话都说破了天。”
“二爷爷,那不是你叫我那样说的吗?”
“我只是教你,真正说出口的还是你。”
“可……可是?”
“可什么可,说出的话就要认!”
“但我真的很怕!”
“哎呀呀!凤云台的脸都给你丢尽了,站住!”
凤挽阳立刻站住,站得很稳,像两颗钉子突然钉在那里。
“吸气!回身!出拳!”凤云台叱道。
当凤云台说出“吸气”时,凤挽阳就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当说出“回身”时,凤挽阳即刻回身,当说出“出拳”时,凤挽阳已一拳就打了出去。
“嘭”的一声,这一拳正正打在费敏之鼻梁上。
费敏之原本在追凤挽阳时,越追心越惊,以他的速度若想抓住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本是易如反掌,可偏偏每一次快要碰到时,就又被他身子一扭,轻易的躲开,他已发尽全力,突见凤挽阳钉子一般定在那里,待要收势,已然不及。心中只想着这下非撞在一起不可,却见凤挽阳猛地一转身,一拳就打了过来,想要躲避,哪还来得及,“嘭”的一声,正打在鼻梁上。鲜血顺着两个鼻孔立刻流了下来。
这一下来的太过突兀,费敏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围观众人却觉得太过滑稽,有些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凤天允抱着肩对凤天诺说道:“真可谓流血之战!”凤天诺笑着说道:“流鼻血之战!”此时檐下的凤云楼也不禁轻捋胡须,微笑着缓缓点了点头。
凤云台的声音又道:“还怕吗?”
凤挽阳道:“好像没那么怕了。”
“那就好,力之有尽,巧则无穷!记下了吗?”
“记下了。”
“再去比过!”
“是!”
费敏之突然挨了一拳,鼻子又酸又痛,用手一擦,满手的鲜血,只觉得眼窝里眼泪都快呛了出来。待要发怒,却见凤挽阳一本正经的在那说着话,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再上前发难。心底这个憋气。
只见凤挽阳又走到他面前,也用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一抱拳说道:“方才你我各受一拳,算打平,现下从新来过,可好?”
费敏之明知刚才所受的那一拳乃是被对方钻了空子,但这一番追逐下来,竟愣是没抓到凤挽阳的衣角,心底对他已再无轻视。回礼道:“你还跑?我还追?”
凤挽阳一笑,说道:“不跑不跑,现下我来追你可好?”
话音刚落,凤挽阳已先行发动攻击。
他一下就绕到费敏之身后,费敏之原本见他一动,即刻出拳,但凤挽阳仗着身小灵活,一低身,贴着他的腋窝下如鱼一般游到他的身后。费敏之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会说那句“我来追你可好”。之后,凤挽阳便紧追着他的后背,牢牢咬住不放。费敏之回肘侧击,凤挽阳见左肘,则右避,见右肘,则左避。见双肘,即下蹲。费敏之回腿反踢,他就直接抱住肩膀,两腿离地。这样的情形,像极了费敏之身后背了一口锅,无论他怎样,这口锅便如长在他身上一般。
这样的比试,在江湖中怕是很难见到,旁观众人已有大部分哈哈笑出声来。
费敏之久斗不下,眼见众人在哈哈大笑,心底又气又急,大声叫道:“你这哪是在比武,分明是耍无赖!还不快快下来,我要的是公平的比试,这,这可如何是好!”
“那好!”凤挽阳说完这两个字,即刻,立刻,马上从他身后如鱼般游到他身子正前方,抬手一拳,“嘭”的一声,又正正的打在费敏之鼻梁上。
其实这一下反转的太快,费敏之原本一直在想着如何摆脱凤挽阳,却不料他说撤便撤,说撒手便撒手,待他将将反应到后背的人已经不在的时候,鼻梁上已然又挨了一拳。
这一次,彻底激怒了费敏之。只见他手脚并用,如风雷暴至。凤挽阳在这样的急攻之下,又显的招架不住,连退几步。就听得凤云台的声音道:“不中用呀!不中用!他才几只手,几条腿?你有多少呀,竟全然忘掉了。教你的掌法是用来练着玩儿的么?”
凤挽阳听着凤云台的讥讽,突然间若有所思,随后不退反进,只见他左手一划,右手一引,双掌一翻,霎时间身周幻出漫天掌影。
费敏之只觉自己所打出的每一拳,踢出的每一腿都被那漫天的掌影全然挡回,紧接着,就听得一轮紧密的“啪啪啪啪”之声,费敏之退一步,再退一步,然后就是一连急退,身子后仰,再退得两步,已直接坐倒在地。凤挽阳身周的掌影瞬间消失无形。他已垂手站在那里,兀自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下不单惊呆了费敏之,在场众人亦无不惊诧万分。
凤云台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坏,不坏,还好,还好!日后更要勤加练习。”这是对凤挽阳说的话。接着,又道:“费敏之,烦你转告荀山野一句,我与他之间约定已了,此后若是瞧得起我,可做朋友,若还是记挂比试之事,或又要定什么劳什子的比武约定,云台不再奉陪。”说完,便不再有任何声音。
费敏之此时已经站起身,默默的听着,直到确定没有了下文,一声苦笑,缓缓走到凤挽阳身前,定定的看了一眼凤挽阳,说道:“十年苦练,今尚不及一个稚龄小童,恐终我一生,亦难达此境。此后余生,费某不再言一个“武”字。”说完,仰头看了看天,又看了一眼凤挽阳,问道:“你今年几岁了?”凤挽阳仰头看着他,道:“九岁。”费敏之嘴里喃喃着:“九岁。”然后又定定的看了一眼凤挽阳,用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你,很好!”说完这些话,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边慢慢的走去。